内里便是滔天的怒意。
“你有什么好。”他嗤笑。
那人轻声回应:“我也不晓得我有什么好,也许是因为不太精明。”若是精明,又何须自投罗网;若是精明,又何须抛妻弃子,想要以身殉国。
“她死了,薛辞,死在了扬州,是你亲手害死她的。”容璟忽然上前,拽住薛辞的衣襟,怒目看他。
薛辞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完美无缺的,云淡风轻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而后愈扩愈大,最后变成一句轻飘飘的质问:“谁死了?”
“你说谁死了,容璟。”他又质问了一遍,这一回是加上了容璟的名字,恶狠狠的质问。
普天之下,除了薛辞,再无人敢如此唤帝王之名姓了。
反正他也是个必死之人。
“我不允许你咒她。”他轻声辩驳。
容璟冷笑道:“当初弃她而去的人是你,如今追悔莫及的人也是你,薛辞,你配吗?”
“絮絮不会死的!我们约好的,她会一直等我,以玉石为证,不论生死,一定要等到我的消息......可我......还没回去呢。”所以絮絮怎么会死呢?
玉石?呵,玉石为证,他倒是从未见过兰音身上有佩戴什么玉石。
“薛辞,你真该死。”无论是薛辞亲密的唤法,还是那枚据说是信物的玉石,从薛辞口中说出,真是刺耳得很。
“朕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容璟顿了顿,复又笑了:“可是那样兰音会恨朕的。”
薛辞静默了足有半刻钟,想到容璟那扭曲的嫉妒心以及及其变态的心理,若是兰音还活着,容璟怕是头一个便要杀了他。
如此说来,兰音......大约真是不在了。
因为只有兰音死了,容璟才会千方百计地要他活着,因为容璟不能允许他们在一处,哪怕是地府也不行。
薛辞静默了足足有半刻钟,而后痴痴道:“生同衾,死同穴。絮絮,咱们来生再见吧。”
“你要做什么?”薛辞只说了前头一句,容璟便觉得有所不对,然后急忙扣住薛辞的下颚,而后薛辞的嘴角淌出一条血渍,竟是想咬舌自尽。
薛辞是两年前被囚禁于此的。
两年之中,便是容璟百般羞辱,他也不曾想过轻生,只因他答应了絮絮“我会回去的,无论生死”。
可是如今絮絮不在了。
若是人间无你,活着也如同炼狱。
容璟却是咬牙切齿,死死扳着薛辞的下巴,力气之大,几乎将薛辞的整个下巴全卸掉,而后阴狠狠的警告道:“朕说了,你不配,凡是兰音所在,朕不允许你靠近一寸,人间不行,便是地狱,你也妄想!”
果然,死也不能了。
薛辞的舌根受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容璟又卸了他的下巴,昔年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薛辞,便如烂泥一般被锁在水牢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若浮尸一具,已然有腐烂之意。
“普天之下,唯有朕,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你懂了吗,薛辞?”容璟如是道。
其实这些年,这些话容璟也不止说过一遍了,可是从未有一日叫他如此心如死灰,怨恨不已。
“求......求你......杀......杀了我吧。”薛辞忍着痛,不顾唇腔与下巴的伤,好不容易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容璟冷笑一声:“你是痴心妄想。”
而后他从薛辞面前站了起来,甩了袖子,只留下一句:“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替你诊治的,只是你这下巴,便先不接回去了,等你想清楚了,或许能出这水牢也未可知。”
薛辞闭目,他知晓容璟是要他想清楚什么,只是......不可能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如容璟所愿,到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啊,他薛家清明一世,岂能毁在他的手上。
容璟回身见他,又是以往无数次的那幅清高样子,心中不以为然。
昔年火烧皇宫,唯有薛辞在废帝身侧,可容璟率军攻破皇都时命手下人扑救,却并未搜到废帝尸身,只有废帝皇后烧焦的遗骸。
那时容璟便有所猜想,也许废帝留下薛辞便是要他代替自己去死。
只是废帝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薛辞迟疑了片刻,以及,他来早了一会。
一切俱是阴差阳错。
而唯今,或许只有薛辞知晓废帝真正的下落。
废帝一日不除,他头上便一日悬着一把剑,日夜不得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