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采?”容璟微微沉吟,脏腑里说不出的一阵翻涌,复又昂声重复了一遍:“见采。”言语中充斥着哂笑。
“便叫这个吧。” 而后他朱笔一提,挥斥方遒,在宣纸上留了一字——贞。
“兰宝林有了皇嗣,也该晋一晋位份了,便升做嫔吧,以贞为封号。”容璟淡淡道。
圣旨传到常熙殿的时候,兰宝林正在替孩儿绣小衣,四喜捧着圣旨,居高临下,兰宝林托着肚子,艰难地跪下来听旨意。
四喜忙使了个眼色,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去扶一扶。
兰宝林点头致谢:“多谢公公。”
虽说平日里这女人一贯跋扈,前些日子更是仗着得宠得罪了不少后妃,可芷欢凭借宫女之身能顺利爬上新帝的龙榻,可不单单只靠着一张脸。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芷欢是从小宫女一路过来的,自然懂得人情冷暖,也晓得,在这深宫中,最可怕的永远不是什么四妃七十二御女,而是这些个通行各处的下人。
只要一丝丝小计谋,便能将你整得体无完肤。
芷欢伏在地上,恭敬异常。
“陛下当真封我为贞嫔了?”她若身临梦中,处处充斥着一股不真实之感。
“只是为何忽然改了封号?”她兀自不解着,四喜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自然是爱惜娘娘,以及娘娘肚子里的皇子。”
芷欢却是不信的。
她抚了抚肚子:“也是亏了姜公公的照拂,他日我母子若有好前途,定然忘不了公公的提携之恩。”
四喜不置可否,只是谢过。
“今儿个承欢殿事情颇多奴才便不久留了,五日后的册封礼陛下会来的,娘娘只管好好准备便是。”
芷欢笑了笑:“我以为陛下不会来了呢。”
四喜回她:“哪儿能呢,娘娘是多虑了。”
待到四喜率着承欢殿的一众小太监离去之后,芷欢的笑容才凝了下来,旁边的小宫女馋着她坐到美人靠上。
芷欢兀自道:“什么爱惜我,不过是为了崔兰音罢了。”
她说的小声,又隔了帷幔,唯有贴身宫女樱柳听见了,樱柳忙竖着手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娘娘慎言,好容易得来的富贵前途,可万万不能毁于一旦。”
芷欢冷笑道:“是了,我借了她的风光,如今能有此前途已是上天庇佑了。”
樱柳添了一杯茶奉上,眼角微垂:“娘娘何必忧心,崔贵妃连日盛宠早已惹了多少人的不满,这节点上想除去她的人多了,咱们只等着观望便是。况且张德妃明显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咱们可不能叫她得逞了。”
芷欢接过茶,沉思道:“这我自然晓得,她那日那些事又岂是平白无故说与我听的,只是......装傻装得久了,恐怕陛下会嫌弃我。”
樱柳细细分析道:“只要崔贵妃不在这宫里,那您就是头一份的。”
因为崔兰音得来的恩宠,却也因为崔兰音而骤然失去,这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张德妃便是抱着这个想法才多次加以利诱引导,便是想让芷欢先按捺不住对崔兰音下手。
此事若是得逞,崔兰音同芷欢玉石俱焚,谁也得不着好处,张德妃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可惜,张德妃还是将深宫中的女人想得简单了一些。
除去崔兰音可以,但决计不能叫陛下对她生了厌恶,否则光是凭着自个儿长得像崔兰音这一条,便足够她死个千八百回了。
“这事,咱们且观望着吧。”毕竟想要崔兰音死的,大有人在,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平白叫陛下对自己生了厌恶呢。
从前的兰宝林,如今的贞嫔下意识地抚着肚子,她的小腹已隆起的厉害,算着日子已近五个月,预产期便在今岁的九月。
樱柳拿了软靠垫在贞嫔身后,轻声道:“娘娘只需将小皇子平安生下来便可。”
届时母凭子贵,万物皆唾手可得。
芷欢垂着眼眸,轻声说了一句话,就连樱柳也没有听清:“其实崔兰音不必死,只要她生不下孩子,便无人能与我相争。”至于皇后那个病歪子,指不定何时便一命呜呼,她膝下那个嫡子也是蠢笨得很,并不讨陛下的欢心。
只要崔兰音不会生。
天气愈发炎热,水牢里却一如既往的阴森与冰凉。
容璟负手而立,身后人双手被扣在木桩子上,动静时有着铁链碰撞的当啷声,伴着水声,晃荡个不停,在寂静之处愈发显耳。
“你......你何必......呢。”却是珠玉一般好听的男声。
那人顶着一头蓬乱且脏的发,垂首看着水面,波光粼粼的,给这密不透风,终日不见太阳的水牢深处带来一丝波澜。
容璟轻笑:“你自然知道,朕是必,还是不必。”
“半年了,你有半年未来此处,我以为你将我忘了。”那人也学着容璟轻笑,笑里带了一丝苦中作乐的轻松,若朗月清风,叫人如沐春风。
容璟却想到,便是这个人,便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充作什么光风霁月的好儿郎,哄得无数女子为之痴狂,尤其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