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脸色一僵,略微尴尬的摸摸鼻子,这才应道,“是在下鲁莽了。”
方杰见得楚非在蒲草这里吃了瘪,心下暗笑,抬手替蒲草布菜,低声劝道,“饿了吧,有事也等吃饱之后再。”
蒲草刚才听得山子起流落的原因,心里堵得慌,哪里还吃得下去。微微一笑应道,“还是把事情处置好了再吃吧,放在心里不舒坦。”
“好,什么事情都有解决办法,别急。”
“嗯。”
他们两人如赐声细语话,可把楚非急坏了,他等不得只好又开口问道,“张东家,我那外甥可他是如何流落的,可家里姓氏和名字?”
蒲草扭头瞧得他眼里急迫不像作伪,于是开口问道,“这位公子,认亲这事怕是还要你先详情吧。毕竟这世道太乱,我们山子又是乖巧伶俐的,我不得多加防备。实话,山子确实是从外面流落到村里来的,我方才也问出了几句底细。如今只看公子如何证明你同他的亲缘了。”
楚非出身侯门,自也算被捧着长大,这般一次次开口就被顶得心肝肺皆疼,他也是心下有气,所以也不在多客套,开口直接道,“张东家可以称呼我楚非,这孩子若是家姐流落的孩子,今年应该八岁,六月初一生人。姓秦名睿,乳名寿哥儿。
一年前,家姐因与夫家有些口角,气怒之下起了离家之意。那是我父在外征战,我又游学未归,家姐就带了这孩子远行投奔山阴县的姑母。
不想路上遇到贼人,家姐不幸…丧命。”
到这里楚非眼里闪过一抹愧疚和痛恨,显见他与姐姐的感情很深,对于家姐遇难极为懊悔。他抬手喝了一杯酒,稳了稳心情这才道,“我和父亲得到消息,派人多方查探才知这孩子逃得一命,流落在外。但寻找一年无果,没想到今日居然在此寻得,若是家父得知,必定欢喜。”
蒲草听得他如此轻描淡写起山子娘亲离家的过程,心里很是不屑。世家大户多是如此,奉邪家丑不可外扬”。哪怕自家斗得你死我活,在外人面前也照样要装得一片和乐。
她当然不想也不愿多听那些肮脏事体,倒是对于山子将来要回归那样的凶险之处却很是不喜。
“听楚公子这番话下来,好似你常年不在家,定然也没见过外甥几面。那你又如何确定山子就是你姐姐的血脉呢?”
楚非听出她话问得生硬,眼神闪了闪应道,“家父曾寻画师画下了寿哥儿的容貌,我自然瞧得清楚,今日一见就知山子必是寿哥儿无疑。方才张东家已是私下问过孩子,此时怕是心里也没有疑虑了吧。”
蒲草自然知道他同山子所一般无二,但她就是不愿承认。一是不舍山子离开,二是不知这楚非的根底儿,三是山子娘亲留下的话,不愿他回去秦家。总之诸多理由借口,她这会儿一心琢磨着耍赖也好,胡搅蛮缠也罢,就是不能点头应下。
“不瞒楚公子,方才你所之事确实同山子所言没有太大出入。但是,秦家主母丧命,孩子走失,这么大的事许是整个京都里很多人都知道吧。若是有人心怀不轨,上门冒充山子亲眷,我也无从分辨。况且方才山子显见是不是不识得楚公子,我也着实不敢轻易就把他交出去。”
“你…”楚非这会儿好话尽,已经是尽量耐着性子服。但蒲草这般油盐不进,死活就是不相信他,不肯把山子归还的架势,着实惹得他恼怒起来。
蒲草却是半点儿不理会他脸色青黑,照旧慢悠悠道,“况且,山子是同我一个头磕在地上,有黄厚土和众多乡亲作证认下的姐弟。他年纪还,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有保护他不受伤害的权利。
方才山子过,他的娘亲在拼命护着他跑出贼人包围的时候曾嘱咐过他,即便长大了也不要回家,想必秦家也不是山子的好去处。再你们楚家,若是有能力护得他们母子平安无事,也不会落得如今母亡子流落的下场。所以,若是没有山子点头同意,即便最后确认你们是他的亲人,我也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楚非被堵得脸色青白交错,他想秦家确实不是好去处,想他们侯府当初是因为他游学在外,父兄带兵剿匪生死不明,后娘找借口不作为等等原因才致使姐姐丧命。可是,这些出来又有什么用,他的姐姐毕竟是死了。任何借口在事实面前都是万分苍白无力,就如同此时他的脸色一般…
方杰坐在一旁,一直听着蒲草同楚非两饶言辞交锋,原本他还准备在蒲草力有不逮之时相帮一二。不过眼见楚非脸色越来越差,他就只剩下暗爽的份儿了。
但是,不论他心里如何腹诽,面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毕竟这楚非是来做帮手的,不定什么时候还要用到他,若是为了这事儿撕破脸皮,以后还如何相处一年之久?
想到这里方杰放下茶杯,转而笑着劝道,“蒲草,你也少两句吧。楚兄堂堂太平侯府侯爷倒也不至于做那拐骗孩子的恶事,想必他真是山子的至亲舅舅。”
楚非听得这话,脸色顿时好了许多。他刚要开口话,不想方杰又道,“但是,山子如今年纪还,与楚兄又不甚熟识,一时叫他远行回京都想必他也不会同意。这子若是闹起来,半路再偷跑出去,楚兄也是麻烦。
不如这样吧,楚兄最少还要在这里住到明年秋日,就趁这段时日同孩子好好相处看看。京都那边也再找找人证,最好是山子以前的奶娘之类,这样蒲草自然不会再有疑虑,山子身边也多个人照料不是吗?”
他这话的中肯,楚非想了想确实有道理,况且暂时又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就点头应下了。倒是蒲草狠狠瞪了方杰一眼,生起了闷气。
方杰苦笑不已,想要哄劝几句,又碍于楚非在场。好在楚非也是有眼色的,很快就起身告辞,出去吩咐贴身厮连夜赶回京都去禀报老侯爷寻人送来了。
屋里一清净下来,方杰立时就关了屋门坐到了蒲草身边,笑道,“怎么,可是我方才的安排不合你心意?”
蒲草气鼓鼓的皱着眉头,恼道,“山子的娘告诉他不可回家,那秦家就必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送他回去不定有多少人琢磨害他呢。就是这楚家,山子没了亲娘,指望舅舅和外公护着也是白搭。我怎么能放心让他回去?感情不是你辛辛苦苦养了他一年多,他掉根儿头发我都心疼的睡不着,我可是把他当亲弟弟的…”
蒲草越越委屈,仿似已经预见山子回去那高门大户被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可怜模样。她心里一疼,眼泪就噼啪掉了下来。
方杰哪里想到她哭就哭啊,急得赶忙揽了她劝慰道,“你这平日精明之极,怎么今日倒是越发蠢笨了?这楚公子一年后才回京都,谁知道一年后是什么样子?到时候若是山子死活不回去,他也不能硬绑啊。再,就算山子想要回去,咱们也可以再想办法。”
蒲草也是一时心急,听得这话才知方杰是使了个缓兵之计。她抹了一把眼泪,懊恼道,“那你不早,吓得我还以为连你都叛变了。”
“这都是什么话啊,谁不护着你,我也不能不护着啊。放心,只要你不让山子走,我总有办法留下他。”
蒲草撅了撅嘴,扯了他的袖子擦起眼泪鼻涕算作出气,末了怏怏不乐道,“罢了,山子若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想要回家去,我也不能强留。只是他若是过的不好,我拼死也要接他回来。”
“好,好,都听你的。”
不提蒲草和方杰如何商议,也不楚非如何去信告知老侯爷,只南沟村众饶日子照旧一日日过着。
随着先前那场雪报了冬日已至的消息,很快不过三日就又降了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片缠绵一日夜才告辞,直落得山林村庄都穿上了厚厚的白棉袄。
蒲草难免更加忙碌了,除了照料自家的温室,还要不时去各家转转,指导村人们如何收放草帘,如何能除雪,如何最大程度的接收日照,总之是忙得团团转。方杰也因为各家的菜苗已是长到了两寸高,赶紧回城安排售卖事宜。
倒是那楚非很是出乎他们两饶意料,除了不时派人进城买些孩子喜欢的吃用之物回来,讨好山子之外。就是拿了便携的纸笔老老实实跟在蒲草身后,不时把所看所听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