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拉特默然地行礼退出之后,希尔妲一面用手指撩动短短的金发,一面重新环顾室内的摆设。与楼下的客厅一样,整个房间的面积不大,但是充满了细腻的关怀。手工的软靠垫与桌巾,令人想到女主人那温柔且灵巧的手指。希尔妲带着无奈而复杂的情绪,缓缓地将窗门打开,极目眺望着夜空。
与其说是满天星斗,毋宁说是天空狭窄使得星星彼此拥靠,弱小的星光被强大的星光所掩盖,怎么也无法投射到地面上来。
人的世界和历史或许也就像这种描述一样,希尔妲如此想,连自己也同样抱持着陈腐的思想,她忍不住地要苦笑起来。幸好,在这样的时间,在这样的地方,有着某种会令人依依不舍的东西,温暖地将人环抱,并且招来和善的睡神的爱抚。希尔妲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关上了窗户。
3
比起在佛洛伊丁山庄的希尔妲,莱因哈特在宰相府所进行的工作可说是乏味之至。所谓的实务,事实上就是这么一回事,特别是与“费沙的黑狐”费沙自治领主安德烈鲁宾斯基以及他的代理人周旋着外交战的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谈论什么诗意抒情或感伤。正因为莱因哈特从未过于高估费沙首脑人物的政治道义水平,故在以彼此间的利害关系与各种盘算为基本的考虑因素,策划与之交涉的方法时,也从未有过任何犹豫。对待军人有对待军人的方式对待商人有对待商人的方式而与歹徒谈判,自然也有另外一套交涉的方式对付费沙人的狡诈,就必须要有超乎于他们的狡滑,甚至得要有足以从正面将之粉碎而令其畏惧的力量。
由莱因哈特的宰相府对费沙驻帝国办事处的博尔德克事务官发出传唤命令是在六月二十日的下午。这道命令是由宪兵传递的。当十名武装的彪形大汉踏入外交官的办公室时,室内的工作人员全都惊慌失色。任何人都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唯有接令的人反应与他人不同。在此之前,博尔德克正在嘀咕抱怨着午餐中嫩牛肉奶油烧烤的调味料太差劲,一听到宪兵到来的消息,立即一百八十度地扭转态度,甚而改口赞美女秘书套装衣领的样式,这更使得悲观者格外地觉得不妙。因为自古以来,一直有人相信,人的行为超乎寻常,就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
被传唤带到宰相府的博尔德克,每走一步即微妙地抽动脸上的筋肉,重新安排每条筋肉的位置,等到达莱因哈特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办公室时,已俨然塑造成为一种谨慎正直的表情。对这个毫无名气的优秀演员来说,未能将这种极为巧妙精致的高超艺术成果公诸于世,实在是太可惜了。
“有些事我想先确认一下。”莱因哈特促请博尔德克坐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之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他用上了一种高雅而不粗暴的口吻。
“是的,阁下,请问是什么事?”
“你是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全权的代理,或者只是单纯的跑腿呢?”
博尔德克以一种极为恭谨的表情注视着俊美的帝国宰相,但眼神中流露着观察与盘算的心机。
“是那一种呢?”
“形式上……应该算是后者,阁下。”
“形式上?我倒不知道费沙的人原来视形式重于实质意义。”
“我可以视这句话为夸奖吗?”
“我无意干涉你的解释。”
“这……”
博尔德克看来似乎有些沮丧地静静坐着。而莱因哈特优美的唇边却浮现浅浅的笑意,若无其事地发动了第一波的攻势。
“费沙有何企图呢?”
博尔德克细心地拿捏着演技,疑问似的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