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旁边,江罗的神色更古怪了。
周锐坐在两人对面,听到这句话眉毛皱得愈发的紧。他伸手给自己端了一杯热茶,握着茶杯沉默不语了整整三分钟。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弛下来。
“当年入门之时师傅与我讲古,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道术圈子里有专门修持纯阳法门的高人,据说在大成后要禁绝女子,连触碰异性都会污秽道身。”他摇了摇头:“原来以为时过境迁故事只是故事,但这世上果然还是有我想不到见不到的。”
他刚一说完刹那之间颜宁的表情立刻都有了略微的扭曲,他旁边的江罗就更不用说了——他突然埋下了头缩在了沙发里,发出了一种咯咯作响,好像是把什么硬憋在喉咙里的气声,听起来好似哮喘发作。周锐坐在对面看到他们这副做派,都不由诧异得转头多瞪了江罗几眼。不过很快他又回了头,端起热水喝了几口。
“其实这症状听起来倒不算太复杂,如果两位家里的人肯管也就是看一看的功夫。”周锐喝完水仍摩挲着杯子:“不过这身份上倒是有些奇怪……你们确定是顾权和他母亲?”
颜宁点头:“不错。”
“那就怪了。”周锐道:“因为医院的事顾夫人曾经在看守所被我们讯问过几次,当时为了查清那个外国人的身份局里对每个人都用过望气术。那时看出来顾夫人身上阳气偏弱浊气过盛,可能有些身体上的小毛病,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查出阴气怨气邪气,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参与了邪术或者自己被施了法术。所以后来顾家来找律师捞人,局里才放得这么痛快。”
这些密辛颜宁之前根本无从知晓,骤然知道都忍不住吃了一惊:“如果没有问题,她这么这么神叨叨买一堆多养易乐是为什么?”
“这个不确定。”周锐又摸了摸热水杯:“养易乐只是快餐饮料,用它来供奉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正经神佛,但喜欢世俗小吃的小神邪神并不在少数,古曼童山精家仙和外面招来的各种‘仙’,这些灵物无法摆脱口腹之欲,索要食物都是常事。”
他顿了一顿:“况且你说的也有些自相矛盾。”
“什么?”
“照颜同学的描述,当时那个叫顾权的孩子已经闯进了顾夫人供奉佛像的密室,甚至还揭开了暗格看到了祭品——这在常理上就完全说不通。”周锐道:“如果他母亲养的是家仙或者山精,那么她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把神像设在家里——这些东西的特点就是嫉妒心和独占欲重得可怕,绝不可能允许主人还有其他家人分散注意。如果她供的是古曼童和大灵,那么这个亲生儿子只要一出现在神像之前,把主人视为母亲的灵体立刻就要下杀手,不会让第二个"孩子"夺走母亲。更何况他还打开密格看了供品。擅动祭品在这种邪神祭祀里是最大的忌讳,只要供着的佛像稍微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他哪里还活的到现在?”
周锐说到最后几句,神色严肃语气凝重,显然并非在开玩笑。而对面颜宁尚未来得及接话,他身边的江罗就已经大为惊骇:“活不到现在?”
“不错。”周锐颇为郑重其事:“两位自幼得高人庇佑,可能不太明白这种人造邪灵的脾性。通常的游魂野鬼茫然无知,害人不过是出于本能,下手粗糙没有分寸,要破解也并不为难;但冤魂怨魄一旦生出灵智,能想出的法子就会格外阴毒缜密,千奇百怪,叫人防不胜防。更何况阴间无岁月,鬼魂可以无时无刻窥伺可乘之机,就算是真正的高手也往往百密一疏,如当年费长房之事……”
江罗一脸茫然:他当然完全完全不知道什么费长房的教训,只大概听懂了“人造邪灵”似乎有些不同凡响。“那如果顾家的那个……真是什么邪灵呢?”
“那你们来找我也没什么用了。”周锐道:“被人供奉的恶鬼都不是善于之辈,只要一下手就绝不会留余地,通常都没有什么事后救治的可能。前几年在首都曾经有富商供奉从缅甸求来的山精,后来日子久了渐渐懈怠供品不周,自己突然就染上了心绞痛的毛病,当时叫医生过来检查,却在心脏冠状血管里发现了一条扎根在血肉之中的藤蔓……藤蔓生长的位置实在微妙,蔓延的根系也和血管密不可分,所以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药石罔救。这还不过只是侍奉得不够恭谨、祭品献得不够丰盛,如果那个顾家的孩子当初真的虎口夺食,去碰了这种东西要的供品,两位觉得下场会是什么?”
这个例子举的精妙又恰当,两个人瞬间就把握住了周锐的用意:如果顾权的母亲顾夫人真的养了什么,那么就算现在宗教局插手医治,估计也已经是实在太迟了;如果只是普通的撞邪,那么劳师动众也并没有必要。
“所以那封公函,倒算是多此一举了?”颜宁道。
“倒也不是多此一举。”周锐微微一笑:“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上面估计会叫我们查一查顾家,看看顾夫人这些做派到底是什么古怪……不过现在省宗教局别有当务之急,如果不尽快解决,只怕顾家的事还提不上日程——”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江罗已经冲口而出:
“什么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