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嫣然正跪在屠燕语的灵柩前,满脸眼泪的模样煞是可怜,愧疚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多嘴,二妹妹也不会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愧对二妹妹,愧对三婶儿,这一切都怪我……”
屠凤栖脚步一顿,忽然扭过头去冷笑了一声。她还记得前世在自己的灵堂上,屠嫣然也曾这么“无辜”又“大气”地说过类似的话儿。可惜当时,所有人都相信了屠嫣然是当真温柔纯良。
“三妹妹……”屠嫣然哭了一会儿,捏着帕子遮住眼睛,“三妹妹来了,姐姐对不起你们……”
屠凤栖扯了扯嘴角,僵着脸走到灵柩前,闷声不语。
屠嫣然心中有些慌乱,经过昨日二夫人的一番开导,现下她已是意识到这个小贱人的重要性了。
“三妹妹可是在怨怪姐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姐姐别说了,二姐姐在天有灵,想必不会怪大姐姐的。在二姐姐灵前,我如何有资格说原谅大姐姐?”她木着脸说道。
屠嫣然脸色发白,还想说什么,二夫人连忙朝着她使了个眼色,她张张嘴,转而换上一副悲痛的面孔。
正如桑支所言,来到威远伯府的人并不多,一来屠燕语本就没什么真正的朋友,二来一个没落的伯府,实在引不起太多人的注意。倒是镇国公来了个管事的,也算是意思意思了一下。
日落时分,三老爷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回到了府中。虽与预计的时间不大一样,但此时除了屠凤栖兄妹,竟也没一人在意。
三夫人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都振作了不少。
三日后,屠燕语的尸体从三房发丧,三夫人倚靠在三老爷的怀中,几乎是哭得晕过去。
第四天,威远伯府恢复平静,唯有三房还沉浸在悲痛中。但这悲痛有多少,却又无人知晓。
屠凤栖仍穿着素净的青白色衣裙,发上别着两朵白色的绢花,站在门前与众人道别。
“凤梧哥哥,回到书院后要好好照脸自己,莫要因着读书,便坏了身子。”
经过这几日的事情,屠凤梧自然是不能好好休息,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加上他本就体弱,一张俊脸上,更是血色全无。屠凤栖心疼兄长,又隐隐有些后悔,早知晓应让三房连尸体都找不着!
屠凤梧含笑点点头,正是一派儒雅,“鸢鸢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不带着桑支与空青,会不会不习惯?”
这次出行,屠凤栖并未带上了桑支与空青。锦绣阁中还有几个叛徒,唯有桑支与空青留下,她方是能够真正的安心。
不过说服那两个丫鬟,可费了她不少功夫,所幸素锦经过一段时日的沉淀,整个人都是不大相同了,也能勉强叫桑支与空青放下心来。
“有素锦在呢!”屠凤栖弯了弯双眸,歪着脑袋,天真浪漫,“素锦会照顾好我的,凤梧哥哥只管放心便是。”
话毕扭头看着仍是满脸不乐意的桑支与空青,笑道:“好了,你们别这样,锦绣阁还需要你们看着,旁人我可不放心。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总归也不过是一个月,到时你们便又能见到我了!”
空青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姑娘从未离开过奴婢,奴婢不放心。让素锦带着的东西,姑娘可别忘了,您喜欢用的茶杯,还有陈太医开的药,一定要按时喝……”
屠凤栖却是连连发笑,只无奈地摇摇头:“放心,我都知晓的。”
她挥了挥手,正欲放下珠帘,却见着一人缓缓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屠嫣然身穿云白色罗裙,上头配了兰色窄袖上衣,虽是素净,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她梳了斜髻,上头同样别着白色绢花,只看上去却与屠凤栖的稚嫩全然不同,反而别有风情。
屠凤栖抿了抿唇,“大姐姐怎么也出来了?”
她的态度算不上热烈,只到底也不如前几天那般排斥了。屠嫣然做戏了好几日,一来是为着趁机博得一个爱护幼妹的名声——外头的人可不知晓,屠燕语是怎么死的。这二来的,正是打消屠凤栖心中对二房的怀疑。
如今她的名声并未因着屠燕语的死,而变得不堪,反倒是愈发地贤良。而经过三天的解释,屠凤栖似乎也愿意听她说话了。
“三妹妹要替二妹妹祈福,我这当姐姐的,怎能安心在府中呆着?”屠嫣然娇娇柔柔地笑了笑,走到屠凤梧跟前行了礼,“大哥也是来送三妹妹的吗?正巧,我也要一同去国安寺呢!”
屠凤梧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笑容来。只屠凤栖却是敏锐地发觉,自家兄长的目光,分明是落在屠嫣然身后的地面上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她的哥哥嘛,一致对外的感觉可真美妙!
“三妹妹,不介意我与三妹妹同乘一辆马车吧?”屠嫣然问道。
屠凤栖脸色突变,冷着脸将头扭开,“大姐姐还是等等吧,府中的马车又不止这一辆,我这里头,可都装满了东西,我怕大姐姐会不习惯。”
她鼓着腮帮子,时不时的瞥屠嫣然一眼,那模样既是委屈,又是不忍,倒是像极了与屠嫣然赌气的小丫头。
屠嫣然闻言,失落地低下头来,恨恨地咬咬牙,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这样啊……既然三妹妹这般介意,那我还是等等好了。三妹妹先行一步好了,索性我的东西还未收拾完,还需等上一会儿呢!”
屠凤栖手一松,珠帘随之落下。马车内传出小姑娘娇声娇气的哼声,似乎又有些不忍心,但马车终究还是缓缓地向前驶去了。
屠嫣然盯着马车满目阴沉,她本以为到了这份儿上,屠凤栖也应是要等一等自己的。只她没有想到,那贱丫头的脾气竟是这般大,当真是叫人不喜!
屠嫣然正愤愤地想着,日后定要叫这贱丫头好看,忽然脖颈一凉,她一惊,连忙抬起头来。
屠凤梧目光淡淡,全无方才的儒雅温柔,那双平静的眼眸中,似乎还隐含着些莫名的光芒。
屠嫣然忙将心中不该有的念头收起来,再看去时,屠凤梧却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仍是儒雅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一般。
但她确定,自己不会看错。屠凤梧……许是不如他们看到的那般简单……
马车中,屠凤栖正抱着一个抱枕,整个人都软趴趴地倚靠在素锦的肩膀上,“二房这回,怕是要盯紧我了。”
虽说早有预料,只看到屠嫣然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大高兴。
这次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叫二房生出了些许危机感,不过很显然,这危机感并未出自对她的怀疑。
屠凤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若是平日里,我要出门去国安寺,只怕府中的人又该多想了。屠燕语的事情,正好是一个机会,不过唯一的麻烦便是屠嫣然了。”
但单单一个屠嫣然,虽说心思深沉,但也不至于对付不了。总的来说,国安寺中的生活,远比在威远伯府要清静。
她闭上双眸,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