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殿之上,开朝已过一个时辰之久。
御座上的人眉头深皱,双目怒视座下的一众大臣,神情未曾有过动容,旁侧的公公面色焦急,悄悄地使眼色给上奏的大臣,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陛下,此事关系民生国情,不可随意无视啊!”那位大臣依旧紧咬此事,虽然他早已察觉到陛下的脸色,仿若本来就阴云密布的天空即将要雷声大作,但是,一想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灾民,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朕并不是不管,只是,此事缓几天不可行吗?”皇上厌烦地翻了翻白眼,又将身子挪回去几寸。
“陛下,缓一天,就会有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灾民饿死,缓两天,就会有成百上千的灾民饿死,此事怎么可以缓呢?”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不依不饶,在他的心中,做官就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置灾情于不顾。
“好吧,那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尽快了结。”皇上没了办法,在这么多大臣面前,他即使是赶着去听曲子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任何事都不管不顾。
“陛下,臣有本上奏。”就在皇上想要宣布退朝的时候,从云南来的工部尚书突然发话。
“皇陵修建工程因为没有足够的储银来购进材料,故而已停工半月之久。”
“什么?停工半个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朕?”
“臣已经来过许多次了,可皇上都说不见,距离臣上次见到皇上还是在半个月之前,您规定的,每隔半月开一次朝。”工部尚书胆子也很大,竟然当着皇上的面直接提出来。
“那你也不应该这么晚才告诉朕啊!”龙颜大怒,却不知怎么收场。
“从国库拨些银两过去,户部协理。”
“陛下,如果要赈灾和修建皇陵齐头并进的话,国库恐怕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撑,请陛下做个选择。”户部尚书上前说道。
“朕……太子,你来说吧。”如若必须要选择,那只能是暂时停下皇陵的建设,皇帝打着小算盘,希望太子来替他收场。
“父皇,儿臣建议先把皇陵修葺事宜暂时放缓,等到年后税收后国库稍微充实些,再启动皇陵的修建。”太子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卖给他颜面,反而直接一击到了皇上的心坎。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附和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皇上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可是,就在一片的“臣附议”中,陌谦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头看过皇帝一眼。
“陌谦,你有何想法?”皇帝终究还是不死心。
“回皇上,皇陵的修建确实也迫在眉睫,只是赈灾之事也不能一拖再拖,臣同意太子殿下的办法。”陌谦瘦削的手捧着笏板,上面却空无一字。
“即使如此,那便先将皇陵之事暂且搁置吧。”以往遇到这种财政的事,总有太子或其他人替他填补空缺,今日,朝堂之上却偏偏倒向了民心一边。
看到这样的情形,皇帝实在心烦意乱,他正想退朝修养的时候,又有大臣上前,似乎正要讲什么,他懒得打理,说了一句“若有什么事,上报太子即可”便匆匆退朝了。
“陌卿,今日之事,父皇不会察觉吗?”太子毕竟年幼,对于皇帝今日反常的举动有些不解。
“殿下勿心急,只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对陛下的警告,也是提醒,以陛下的性情,即使察觉也不会反应得如此之快,因为,我们不能给他留反应的时间了。”陌谦看着大殿的方向,深知一场风雨无可避免地即将到来。
“陌卿的意思,是要快了吗?连这个年,都过不了了吗?”太子殿下神情焦虑,他没有想到,他谋划许久的事,到了即将执行的时候,竟然也会心软犹豫。
“过了这个年,就是好年头了不是吗?”陌谦眼神坚定,大事将成,任何人不得施舍仁慈。
“陌卿所言极是,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会放弃的。”
“快了,一切都已到位,除了最后一项。”
“最后一项,陌卿从未与我提过?”
“最后一项——人心。心静则智生,心乱则愚起。这最后一项,就是击垮人心。”
明妃的住处,案上零零散散放了许多的药材和干果,陌采晗在低头捣弄着什么,极为认真的样子。
“娘娘,您往日里是不兴弄这些东西的,怎么今日忽然来了兴致?”一旁的丫鬟看到陌采晗有如此耐心,觉得奇怪。
“今日忽然想起来了,我老是睡不好觉,调一碗安神汤,补气安神有何不妥?”陌采晗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她想起了前几日陌谦送来的信中所写的内容,以及,随信带来的一种药材。
“哪有什么不妥,爱妃喜欢,做什么都是可以的。”皇帝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陌采晗的心里有了想法。
“陛下,您知道,臣妾并不欢迎您来我的宫里。”陌采晗仗着皇帝的宠爱,和往日一样说话没有分寸。
“朕知道,可是,朕今日受了委屈,你能不能宽容大量,收留朕一会儿呢?”皇帝对陌采晗的态度像极了从外面跑回家的野孩子对爹娘撒娇,那一刻,她的心,竟然有些松动,三年了,他没有让自己为难过,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时常往自己这里送,而她,也没有正眼瞧过他,即使如此,他对自己的态度从来都没有变过,一味宽容,过分宠溺。
“既然皇上想待在这里,那便留在这里吧。不过,臣妾是不会照顾皇上的。”陌采晗依旧态度强硬,可是,想到这个昏君对天下百姓不闻不问,一心享乐,她就愤愤不平。
“那也无妨,朕只要看见你,朕心中的一切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皇帝欲搂上陌采晗的腰肢,却被她迅速抽了出来。
陌采晗没有理会皇帝,自顾自地捣弄起她那一堆药材。
过了半个时辰,陌采晗把一只玉碗递给丫鬟,吩咐她去御膳房煮好后再端过来,叮嘱得十分仔细,尽管语调平淡,可她的心还是颤抖不停。
就在皇帝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丫鬟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沉沉的香气在整个宫殿缭绕,自然也进了皇上的鼻尖。
陌采晗正要喝的时候,皇帝不知何时起身,从她身后凑了过来,如痴如醉地闻着碗中的味道,他的头靠在她的侧颈上,呼出的气息吹得她微微心跳,好奇地问了她一句:“这是何物啊?”
她依然倔强地昂起头,眼睛看向别处,作出了要喝下去的样子,“这是臣妾给自己熬的安神汤,皇上如果想要,让御膳房准备就是,臣妾只此一碗,皇上不要来抢臣妾的。”
“安神汤?朕这几日也睡不太好,不如,你先将这一碗,让给朕如何?来日,朕派人再赏给你更多东西。”皇上看见陌采晗娇羞的样子,心中有意捉弄她,便一手抢过了她手中的碗,一饮而尽。
“皇上!”陌采晗装作生气的样子,可就在刚才那一刻,她完成了她的任务。
“爱妃莫急,朕向你赔礼道歉。”皇上似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还一心想着讨好陌采晗。
“陛下答应过臣妾不碰这里任何的东西,可陛下今日……”陌采晗扭过头去,以示不满。
“好好好,朕错了,不过,你的安神汤味道还真的不错,采晗,你就不要生气了,朕不会再犯了。”皇上以为今日只是抢了明妃的一碗安神汤,心情因为调戏美人反而还变得没有那么糟糕了。
深夜,重重的帘帐之内,头顶上镶有金龙的龙床上,那个权倾天下的人却做起了噩梦,他梦到皇位被夺,而他心爱的小儿子,却将他流放至岭南那偏远之地,而有些,面目不清的人却得意忘形地笑着,笑他一朝失败,任人宰割。
醒来时,已是天亮,太阳高高挂起,透过屋内的窗户洒进了阳光,一扫阴霾,殿外已有人备好洗漱的水,等着他,一伸金手。
“陛下,昨晚可睡得舒服?”公公看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
“今日,是不是又误了早朝?”他没有回答,却想起了昨天工部尚书说的话。
“没有,这早朝,还不是由陛下定的?陛下什么时候过去,早朝才开始呢!”
“陛下今日,去上朝吗?”公公斗胆问了一句,大臣们已经在殿内候了许久了,即使不去,也要告诉他们一声,好歹不能等到天黑。
“不去了,找人去通报一声吧。”经过一晚的折腾,他实在是不想看见太子的脸。
“是。”
“等一下,今日,我要出宫,不必兴师动众,备好便服,叫上几个人就行了。”他不知怎地,还真的想看一看宫外的情形,他常年居于宫城,是真的忽略了百姓了吗?
今天天气大好,苏湄和阿陶在家里待了好几天,她的厨艺也是差强人意,看到阿陶面对满桌子饭菜苦涩的笑容就知道了。看到外面爽朗的天,苏湄决定带阿陶去京都附近的山上看风景。
“阿陶,准备好了吗?”苏湄绑上袖带,站在门口等着阿陶。
“苏姐姐,好了好了!”阿陶背了许多点心,呼哧呼哧地喘气。
“你——带这么多?”苏湄本想带着阿陶下馆子,毕竟这几天也是委屈他了。
“是啊,上山下山的,必然会消耗体力,我带些食物,就不用怕饿肚子了。”阿陶自以为思虑周全,昂起头期待苏湄的夸奖。
“可是,你带着这么多,上山会很累的。”苏湄试图把阿陶的包袱取下来,结果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阿陶!”
“苏姐姐,要是没力气就没得吃了!”
“阿陶,我今天要去凤鸣楼,如果你不想去,你大可在一旁看着,还有,如果你没力气,我也可以用轻功把你弄下来,前提是,不要带这么多无用的东西。”
阿陶一听到凤鸣楼,两眼放光,只好忍痛割爱,吭哧吭哧地把身上的包袱卸了下来。
其实快要入冬,京郊的风景也没有什么亮眼的,但是要去酒楼吃饭,总要给自己找点消耗力气的活儿干,苏湄选择了爬山。
这座山并不陡峭,沿路的平稳让人十分安心,可是,随着路途的增加,再平稳的山终究是山,也会有一定的坡度,到了半山腰,阿陶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苏姐姐,你这身衣服,特别帅气!”累到不行的时候,阿陶还不忘拍苏湄的马屁。
苏湄回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刚下山时穿的师兄改良的武服,虽然她把绑带绑得很紧,还是无法避免肩头和腿部的地方显得宽大,方便是方便不少,帅气是绝对没有的,听阿陶的语气,无非是羡慕罢了。
“莫要说废话,赶快上来。”
“苏姐姐,阿陶一会儿就上去。”阿陶似乎是累极了,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
苏湄只好先上去探探路,没成想,不探不要紧,探了却做出了改变她一生的决定。
“陛下,莫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山路,危险得很,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要叫陛下,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要叫老爷。”皇帝似乎兴致大涨,执意要向前走。
就在苏湄刚刚爬上来的时候,抬眼一辆马车就要向悬崖下栽去,马儿受了惊,疯狂地向前跑去,马车也凌空仰起,就要掀翻在地。
苏湄及时拔出剑来砍断了缰绳,两只手握住马车的上杆,这才将这场风波平息。马儿没能逃脱坠崖的命运,带着缰绳奔向了死亡。
待到苏湄将马车的残部平稳下来,她才看清上面金线所缀的流苏,此人身份必定非富即贵。
苏湄见马车内久久没有动静,一旁的人进去察看出来也没有出声,便低声问了一句:“贵人可否受惊?”
没有听到回答,苏湄打算一走了之,对于权贵,她只想远离,因为,一旦攀附,便会身不由己。
“您无碍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苏湄刚刚抬腿的那一刹那,浑厚的中年男人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姓名,来日可好报答?”
“不必了,在下放身江湖,见义勇为是举手之劳。”苏湄不知此人是何来历,单听他的声音,就知道威严十足。
“既如此,那在此多谢姑娘了。”那道声音似是极为失落。
“贵人安康,在下告辞。”风吹着车帘微微晃动,掀开了一部分,眼看就要露出车内之人的容貌时,苏湄转身离开了。
公公凑近车内,想要询问龙体是否安好无恙时,却听到了这样的吩咐:“让内廷司查清此人的姓名,籍贯,师从何处,我看她身手不凡,放眼我朝能敌过的人也是凤毛麟角,此等人才,决不可就这么放过。”
如果苏湄那时听到了这样的话,她或许宁愿马车掉下悬崖,也不愿施以援手。
“苏姐姐,那边怎么了?好多人呀!”阿陶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双手叉着腰,勉力抬起头来问苏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