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必担心,她是外乡人,对我们这里的事一知半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咱家的院子里根本没进贼,奈何她有通天本领,还不是被我抓了进去。”县令呵呵笑着,仿佛那天的事情就像一场他早已布下的局。
“都怪你太过大意,朝廷给的扶助款怎么说即使只有五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你的手下竟然看管不力到让这五百两银子齐刷刷凭空飞走。还好咱家家底厚,要不然抓十个也不够赎你的罪的。”越氏埋怨他道。
“是啊,你说,还真有个人撞枪口上了,真是天助我也!”县令看样子心情大好,还主动为越氏斟了一杯酒。
“你不是说她不肯招供吗?若是再这么拖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越氏担心地问道。
“夫人多虑了,在逼供这件事情上,我还用不着夫人操心,我已经嘱托两名狱卒给她吃了混着药的牢饭,到了晚上,她就是多难啃的硬骨头都能被啃下去,女儿嘛,总归是有弱点的。”县太爷脑海中想到了苏湄向自己哭告求饶的场面,得志地笑了起来。
“夫君做事还是这么令人放心。”越氏满意极了,当初,她的父亲——曾经的县令,不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他略施小计,便成功地娶她进门,并得了岳父的位置,让她在这几十年来顺风顺水,她直到现在都十分感激。
苏湄咬着牙不肯吃,那两个狱卒也没有办法,眼看天快要黑了,县太爷交代的事如果完不成,他俩的饭碗可就要丢了,不管怎么样,虽然这个丫头宁折不弯,也只能强上了。
他们像凶狠的野兽露出饥饿的牙齿,想要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苏湄大惊,尽力避开可四肢都被铁链绑着,无法抽身,苏湄放弃了抵抗,那一瞬间,她的两层牙齿轻轻地包裹着柔软的舌头……
几个时辰前,陌谦正在书房里看书,蒙翊走进来,单膝跪地,“公子,各地的官银已经到手,无一失手。”
“好,我知道了。”
“其中一处县令为了遮掩罪行,抓了替罪羊。”
“这种事情,是必然会出现的,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陌谦无情地说。
“可是,公子,据说,抓了一个女子,还拒不招供。”蒙翊接着说。
“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没有分别。”陌谦终于抬起头来,可他的眸中,依旧没有一丝色彩。
“是。”蒙翊退下的时候,不小心把案卷掉落在了陌谦的案几上,密密麻麻的楷体小字,中间二字最为引人注目——苏湄。
“等等,蒙翊,去备马车,我要去南阳县。”陌谦是何等地聪明,立马就知道苏湄行侠仗义结果这次坑害了自己。
“公子,不等明日再启程吗?”蒙翊跟在身后,虽然他知道这个问题他一定得不到回答,但是公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作为属下他有义务嘘寒问暖。
“不等了,再等就来不及了!”话还说着,陌谦已经上马,向南阳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两个歹徒正欲行不轨,苏湄的舌尖蜷缩的时候,一柄玉魄刀精准而狠戾地穿过二人的身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苏湄眼睁睁看着这两个狱卒齐刷刷倒在自己面前。
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的身上飘落着雪花,晶莹剔透,他依旧穿着苏湄最熟悉的月牙云锦长衫,一针一线,都深深地映在苏湄的眼睛里,他用玉魄刀砍断了锁住她手和脚的沉重且缠人的铁链,脱下身上白色胜雪的披风,轻轻地把她裹在里面,披风里,残存的温度让苏湄忍不住想要沦陷,可是她实在是有心无力,严酷的拷打已经让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沉沉昏睡了。
“苏姐姐!”阿陶一直守在县衙的门口,即使苏湄被裹得严严实实,他还是从披风下认出了那张脸,本来因为雪夜冻得快要晕厥的他,想起了苏湄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的两个字——风骨,于是坚韧地在这不能遮风挡雨的门边守了三天。
“你是谁?你要带苏姐姐去哪里?”阿陶看见陌谦要把苏湄抱上马车,根本没有问他的意见。
“你又是何人?”陌谦冷声反问。
“我……我是苏姐姐的弟弟。你要带她去哪里?我也要跟着!”阿陶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他确实也不知道自己和苏湄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是——恩人和乞丐的关系?这叫他可说不出口。
“小小年纪,可不要扯谎,她根本没有你这么大的弟弟。”蒙翊看着阿陶,以为必定是苏湄行路之上随便救的一个孩子,以为他要赖着苏湄不走。
“是,可是,如果我猜得没错,您是带苏姐姐去往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可是她也有她自己要去的地方,我不能让你们平白无故地打扰苏姐姐的生活!”阿陶想起了苏湄白天在刑场之上为犯人开脱罪责的模样,底气平白无故就硬了起来。
蒙翊看着阿陶,不知为何就笑了,他想起了自己幼时被收留的时候,也是养父养母要去哪里,他便紧紧跟着,生怕再被丢下,过回原来的生活。
“那你说去哪里?”陌谦听了阿陶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舟车劳顿,即使她平日里身体很好,经过这一番煎熬也未必能恢复很快,最要紧的是先把伤治好。
“送我和苏姐姐去客栈的房间里吧。”阿陶觉得自己在此处像个小小的主人,对于远道而来的陌谦和蒙翊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颠簸的马车里,苏湄的意识有些涣散,阿陶蹲着身子,蜷缩在马车的角落,仇视地坐在苏湄身边的陌谦。
蒙翊在外面赶车,他身后的马车里没有人说话,气氛诡异至极,蒙翊欲回过头悄悄地问一句为什么,后想了想陌谦冷冷的眼神如无情的箭直刺他的胸膛,赶紧摇了摇头,压下了心里这荒诞的想法。
客栈的距离不远,仅仅半个时辰就到了,待阿陶下了马车之后,陌谦把苏湄抱在怀里的时候,苏湄看着眼前神袛一般的男子,他的头上仿佛闪着一层一层的光晕,苏湄误以为是天上的神明来度她一世苦厄,便十分欢喜地亲吻了他的额头。
陌谦正在匆匆地行走着,额头上忽然凉凉地,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他低头看见苏湄迷离的眼神和脸上因为待在马车里而结的红晕,为之一震。
陌谦给苏湄上了药之后,本想在客栈里照顾她一晚上,没想到阿陶一直死赖在苏湄的房间里,不肯离开。
“你为什么还不走?”陌谦有些无奈,怎么暗示他仿佛都看不见,只好出声相问了。
“这是我和苏姐姐的房间,哥哥要我去哪里?”阿陶霸气反问,还一屁股坐在了苏湄床边,两只眼睛鼓鼓地,盯着陌谦。
“你的苏姐姐只给她和你订了一个房间吗?”陌谦不相信阿陶。
“是啊,苏姐姐说我们的银子不多了,要省着花。”阿陶理直气壮,一边悄悄地向东边的房间看了一眼,祈祷老板千万不要过来拆穿他。
“那你可以去三楼最左边的房间,如果你没有地方去睡的话。”陌谦暗自欣喜,还好他让蒙翊又订了一个房间。
“我不,我怎么知道哥哥会对苏姐姐做什么?如果哥哥您真的对苏姐姐特别特别好的话,她怎么会想要游历山川,居无定所中四海为家呢?”阿陶并不想离开这个房间,也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看似高贵温和,身上却散发着一种陌生的气息。
陌谦无奈之下,只好让阿陶待在房间里面,等苏湄醒来一定要问个清楚,怎么就收留了这么一个不知变通的孩子?
说是如此,陌谦还是照顾了苏湄一夜,在天刚刚亮的时候,他就嘱托阿陶一定好好好照顾苏湄,让他提醒苏湄上药,而后自己就和蒙翊急匆匆地回沽阳城了。
“老爷,不好了,牢里的那个女人被人救走了!”县令正在床上酣眠的时候,下人忽然来报。
“什么?”县太爷慌里慌张地穿上衣服,在漫天的雪花中赶往牢狱。
牢狱之中除了归属苏湄那个牢房的两个狱卒被人用刀刺死,面目惊恐,其余的狱卒都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不知怎么回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便已经酿成了惨案。
监狱里就这样僵持了一夜,天亮之后一道旨意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县太爷的手中,朝廷已经知道官银丢失,希望他不要再乱伤无辜者,
昨夜牢狱之中发生的事请勿再追究,对牺牲者好生安抚。
县令虽然惊诧,毕竟那位高官也只是杀了两个小喽啰,幸好没有将账算到自己头上,他已然十分侥幸。
第二日,县令就请求辞官,告老还乡,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了朝中不知何人的底线,这父母官,定容不得他再做下去了。
苏湄一觉醒来,外面的积雪已经化了,太阳懒懒地晒在身上,十分惬意,阿陶趴在她的床边,呼吸均匀,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她想起昨夜的一些事情,虽然可以记得大概,却有些模糊,隐隐约约记得是有人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看到案上整齐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侧写了满满的字的纸。
“阿陶,醒醒,你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去睡呀?”苏湄看着孩子充满生气的脸庞,想起了耆芜山上每个季节都努力开放的花朵,坚强不息。
“啊,苏姐姐,你醒了!”阿陶被苏湄叫醒,嘴边还流着口水,看到苏湄醒来,十分欢喜。
“我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会儿呢,苏姐姐,你觉得怎么样了?”阿陶摆弄着案上各色的药,由于不识字,只好一瓶一瓶地搬过来给苏湄看。
“对了,说要教你认字,可我总是没顾得上。这些药都大同小异,随便一瓶都可以的。”苏湄慈祥地看着阿陶,这孩子忠心耿耿,自己落难后不离不弃,自己实在是太亏待他了。
“阿陶,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的那个哥哥?”
“对了,说起来那个哥哥,苏姐姐,他非要把我从你的房间里赶走!”阿陶想起了陌谦,一时有些气愤。
“你不也没有走吗?”阿陶气鼓鼓的脸颊让苏湄觉得十分好笑。
“可是,苏姐姐,苏姐姐,那个哥哥虽然对我不好,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他给你留的这些药,一瓶一瓶地叮嘱我什么要在什么时候用,虽然我都忘记了。”阿陶垂头丧气道。
“而且,那个哥哥总是咳嗽,从他把你从狱里抱起来,到他离开客栈的时候,他总是咳个不停,我总是担心,他会咳出血来。”阿陶忧心忡忡。
“你说的可是真的?”苏湄并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陌谦还是很健康的。
“阿陶不会骗苏姐姐。”听到苏湄虚无缥缈的声音,阿陶不太高兴。
“苏姐姐,那个哥哥,他是你的朋友吗?”阿陶虽然不喜欢陌谦,可是他身上总有着那种自己羡慕而得不到的东西,这让阿陶极力被陌谦吸引。
“那位哥哥,他是苏姐姐曾经的主人,也就是曾经给我俸禄的人。”苏湄想起往事,最终这样说。
“哦,对了,说起这个,他给你留了一个袋子,在这里。”阿陶把一个鼓鼓的袋子拿过来。
“这是什么?”苏湄摸着像是银子。
“许是银子。”阿陶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位哥哥问我为什么不走,我说苏姐姐你为了省钱,便给咱们俩只订了一间客房。”阿陶没有说完,因为苏湄的脸色越变越怪。
“你呀!”苏湄敲了敲阿陶的小脑瓜,嘲笑他自作聪明。
“公子,苏姑娘的伤势虽说无碍,可是您不叮嘱她一句再走吗?以后若是还遇上这样的事,难免吃亏啊。”
蒙翊在前面赶车,扭头问着陌谦。
“她很聪明,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陌谦冷静回答,仿佛他不是那个看见两个字就让蒙翊立刻备马启程的人。
“可是,您都不和苏姑娘说说话吗?”蒙翊看着陌谦临走前留恋的眼神,还有一本正经地叮嘱阿陶的时候,他发现阿陶早就眼冒金星了,可是公子还没有察觉,依旧认真分类。
“不了,让她知道我得病,也无异于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