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刚刚奔来的那条土路上悠悠向前,周遭的一切,呈现出一种灰白又幽暗的冷。
姨娘坐在车内,打量这逼仄的朱漆轿厢,眼眸中闪烁的,似那晶亮的湖水在月色下流淌的光泽,然而湖水下面却是个绝望的深壑。
略顿一会,她竟笑了,白净的脸上漾出两只无味的笑靥。
她想起来她也有孩子,也是个男孩,哭声也是这般的清亮……眸中的水激起了晶亮透彻的光。
突然,马车停住。
车夫抱着一个包袱,敲了敲轿子,墨斋接过来。
“姨娘快看,是个孩子!是一个女孩!”
姨娘夺过孩子,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梦。
片刻,她探出身子,望了望,空无一人,烟青色的矮墙衬托着死一般的沉寂。
“就快到家了。”她对自己也是对怀里的孩子说。
姨娘低着头,将怀里安然甜睡的女婴托至唇边,终于,眸中的湖水激出了岸堤。
至家,天已微亮,那股灰白幽暗的冷化成了一份刺骨苍凉的寒,目光所及处,近近远远地落了些薄雪。
屋内,姨娘刚将孩子交付给奶娘,还未坐下,老爷便来了。
“你昨夜做什么去了?”浑厚的话语伴着一阵环佩之声迎面而来。
“老爷明明已经知道了,何苦还要来问。”姨娘转身间伸出纤细的手指,抚去散落在眉间的一绺乌发。
“简直是胡闹!”
“你何苦要这样折腾?马上把孩子送走。”老爷挺着笔直的身子立在厅内,微蹙着一双英俊的眉。
“老爷考虑过我的处境吗?佳晟已经走了三年多了,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走了,我也想要忘记,但是每晚一闭上眼,他就出现了,他一出现,我的心就又活了。”
“如果佳晟还在,现在四岁了,和所有四岁的孩子一样,会跑会跳,会喊我娘。”说到佳晟,姨娘的心又软了,眼中的泪簌簌而下。
“我们没有孩子吗?玉雯也是我们的孩子啊!”
“哼!我们的孩子?”姨娘冷笑了一声,“她和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一样,喊我姨娘!我的孩子会只喊我姨娘吗?”姨娘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跪倒在地,“棕清,求你可怜可怜我吧,把这孩子留给我,除此之外,我再无他求,我也没有他求了。”
棕清看着跪倒在地,曾经是他孩子的母亲,也曾陪她颠沛多年的女人,叹了口气:“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姨娘微仰起脸含笑答“让奶娘抱过来给您看看。”
“不必看了,早晚会看到。”
“既然是女孩,起名就从玉吧!”
姨娘笑道:“都听老爷的,我不认得多少字,请老爷一并把名字也给起了吧!”
“你啊……”老爷望着屋外飘落的点点银雪
就叫她:沈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