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阒寂。
达,达的马蹄在寂寥无言的天幕下粗粝地喘息。
绕过烟青色石栏勾勒的矮墙,远处,一缕银丝穿透这将灭的残月,斜斜地,将月亮挂在了路尽头的枯树稍沿上。
“墨斋,让车夫再快一些。”朱色轿内传出了急促但不失温润的声音。
“姨娘您别急,我们一定能赶上的。”答话的墨斋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俊俏丫头。言罢,她掀起窗帘,朝着赶马的车夫轻唤了一声。
车夫听后,头也不回,在马背上扬起一鞭,干燥的尘路在幽暗的夜光下卷起一绺绺细烟,伴着车夫低沉的吆喝声,一起消失在了清寒无人的夜空里。
马车走完这条布满尘土的乡路,转个弯,在一座茅屋前停了下来。
“请姨娘下车。”墨斋用她少女独有的娇俏嗓音唤了一声。
姨娘走下马车,暗黄的茅屋前,一位干瘦的男人正弓腰垂首地站着,他身旁还有两个如他一样干瘦的女孩儿,女孩们不算大,一高一矮地并排站着,如同两只受到惊吓的小兽。
姨娘无暇顾及他们,只焦急地朝屋里张望,但是一道暗黑的柴门阻隔了茅屋内外,从柴门零碎的缝隙中透过来的,不仅是屋内惨黄昏暗的光亮,还有女人那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嚎。
姨娘转头,像是对男人又像是对自己说:“还好赶上了。”
而后,便如这暗夜一般的沉寂,只有屋内女人的声音还在不停不歇地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
哇啊~哇啊~
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取代了女人的哀叫,也取代了茅屋外的静谧。
“恭喜姨娘,贺喜姨娘。”墨斋娇俏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姨娘扶着墨斋快步推门走入屋内,身后紧跟着干瘦的男人,如男人一样干瘦的两个女孩也紧跟在身后。屋内隐婆抱着刚刚落地的婴儿,笑盈盈地朝着走来的人群道:“是个男孩。”
姨娘顿了一下。身后的男人则一个快步冲到隐婆面前接下孩子,顺势又跪倒在地,两个女孩也一同跪下。姨娘被这突然的举动惊的有些不知所措,她紧握着墨斋的手,咧开她半封的丹唇道:“这是做什么?”
“求太太开恩,求太太开恩……”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紧抱着怀里的孩子磕头,身后两个惊恐如小兽般的女孩也都颤抖地不住磕头,床沿上,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也在呜~呜~哭泣。
“我算哪门子的太太?”
“孩子你不想给了是吗?”姨娘冷笑着,白净的脸上漾出一只笑靥。
男人不住地磕头“求太太开恩……”
“那可不行,之前都说好的,而且我们付了钱的。”
“现在见是男孩就想耍赖?”墨斋厉声呵道。
“我把钱都还给您,孩子不能给您,我家可是三代单传!”
“再说也是大夫说是女孩我才…”
“总之钱都还您,求太太开恩……”男人如捣蒜一般地磕着头,怀里抱着的是他那刚刚出生,姨娘还未见一眼的孩子。
墨斋轻咬着粉唇,怯怯地望向姨娘,只见姨娘那未抿紧的下唇,在摇曳昏暗的火烛下,不住抖动,良久,她抿住红唇,继而又张开,“算了!走吧!”
姨娘扶住墨斋,颤颤地走出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