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渊正在遭受某个影卫的骚扰。
“啊呀。躺在这里的……这不是武功盖世的沈大人吗?”暗二坐在沈渊狼藉的床尾之上,观摩着他被缠得白胖可人的腿,啧啧称奇,“啧啧,好生肥美的腿。”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滚了。”
“我可是给你送了药,物资和消息来。当真绝情,”暗二摇了摇手指,“你知道帮你招来那破鸟有多么费事吗?还有让你停在这王府混日子,告知你这府中的各种秘密——你以为先帝留下来护他宝贝小儿子的人很容易对付?这可都是我职责之外的劳动,所以你应当报偿我。”
沈渊眉心直跳,看了他几眼,“我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但,也仅此而已。”他此时竟有些同情这任期最久、却不肯离去的影卫了,对方却表情未变,似乎并不因此黯然神伤:恋慕上九天之上、触不可及的人,明知道终究是绝路,却无法控制自己注定无所回应的心意——大抵是这世间最为苦痛却甘之如饴的事。
暗二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笑容真诚了几分:“我知道。多谢。”他转了一轮桌上的细瓷茶壶,这是王府内退下来的陈物件,端的精巧雅致,不似凡品。
又不知这堂皇富丽的王府之中有多少珠玉惹尘,锦绣堆灰?
“陛下委派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好王妃和小公子。”至于宁王本人,当是在玩火自焚。暗二手下转着茶壶,翘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渊,并未得到沈渊的回应,才无味地离去。
沈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倚着床头展开竹横江的来信。
这老小子,给他送去了朝思梦寐的女先生,竟然受不住这陡然的富贵起来,信中吵吵嚷嚷尽是不情愿。
令沈渊惊讶的是竹横江的母亲墨氏,竟解开了工部的一应难题,成功拆解了那只铁皮偶人,还做出了他向陛下提及的飞行铁翼献上,陛下嘉奖她,亲自册封了光华夫人——因着母亲的诰命竟不是因自己而得,而是自己挣来的,这也令这人好生羞愧了一番。下面所讲,都是琐碎小事,许是睡前随意提笔,末尾的几个字都被沾成了墨圈。
若墨夫人有这等本事,的确于陛下大为可用。
沈渊握紧手中暖丸,推开手边的窗,放了鹞子远去。
这屋舍本是建做下人的居所,不知工匠当时如何设计的,窗户正对着女眷的西苑。此刻窗外不是开阔的窗景,而是一面灰色的隔墙。西苑内的滕姬和王妃都灭了灯盏,禁闭门扉,不再理会府中持续到中宵的荒唐闹剧。沈渊看着隐在夜中的楼阁,手指触到的是带着湿气的冷风。
整个宁王府,华美,透着隐隐腐坏的气息,如宁王一般。
这世上没有秘密,只是有想要拼命隐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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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鸿鸣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地上只剩下一把被丢弃的琵琶,弦上凝着几滴血滴。跳入水中的茜衣公子搀起宁王,两匹色泽不同的艳色被水流合为一笼,风.流的衣摆纠缠一处,此后是赶来的着松绿色的王府侍卫,将一池氤氲搅得浑浊不堪。
“王爷醒了……可是呛着水了——”宁王如同被冒犯的猫一般,甩开爱宠的手,“滚!”声音又高又利,轻蔑混着厌恶,让男子瑟然发抖。
他将人踹到一旁,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轻纱后的人影之上。
“弹!给我弹!不许停!不然我杀了他们……!”宁王勃然大怒,乌发上的水珠簌簌而下,直到将闯入他领地的人全部赶出去,才坐在池水中捂着胸口吃力的喘息。
但琵琶声已经停了许久了,鸿鸣握着家主交予他的烟瘴丸,看着发完脾气、湿透而虚弱的宁王,在暴怒之后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注视此处。就像是……哀求一般。
哀求?鸿鸣握紧了手中的丸子,鼻端嗅到一种似曾相识的香脂味,去而复返的茜衣公子轻轻捡起琵琶,脸上带着一枚鲜红的掌印,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拨动朱弦。夜风透凉,入骨入肉,不多时便只剩下清越的乐声,和宁王清浅的呼吸。
他睡着了。
…………
瑶光被紫琴摇起来时正睡意深沉,睁着无神的眼睛,口中喃喃道:“小琴儿……鸿鸣说我睡不足是长不高的。”见他一软要睡下,紫琴慌忙又摇了一摇,语调略高了些,“公子!”
“啊!”瑶光骇然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紫琴忙将他的软枕移开,换了靠枕来,又搬了一张小几,点上一柱清神香。
“哈——”瑶光困倦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挤下一滴泪来,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怎么啦?”他也没听到喧闹声,王府中风平浪静。
紫琴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郑重的放在桌上。
“今夜可是出了大事。你那同乡哥哥的确是个有福气的,竟让王爷上了心思,特意赐他抚琵琶。可他竟然不会……”
瑶光迷迷糊糊,鸿鸣是前辈的家仆,又不是家伎,本身的武功就是三流,让他弹奏乐器不是让莽汉去穿绣花针吗?——不会是自然的。
“许是他的确不会。”瑶光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也没能想出鸿鸣抚琵琶的情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