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实际并未走,此时正在墙角上摸着下巴,听得鸿鸣是如何软哒哒地道歉表忠心,听得是一阵又一阵的牙酸。
“……”前辈果然气势逼人。
他新上任的侍童比他还略大些,名唤紫琴,此时怯怯诺诺地劝道:“公子,我们得回了,时辰已经过了……”这些将养在府上的小主子们最是不好侍弄,且不说这般养几年后脾气秉性如何,上个月还有大公子欲拐了小公子同去的丑事,被双重背叛的王爷怫然震怒,两人连带着院中的侍童和婢女都当庭打死了。
这新来的鸿鸣公子还未开面,便收了个人在这破落院中。虽说是同乡一同前来投奔,又是个满脸坑洼麻子的矮小丑鬼,但小公子与鸿鸣公子这般要好,总让他内心惴惴惶惶,恨不得将两人入府前的联系扫断干净。
瑶光自是不明白他心中是如何恐惧,抖了抖崭新的秋麒麟绣花披风,遥望着远苑辉煌的灯火和绰绰人影,为新宠设下的“烧尾宴”正在紧张的筹备之中。
不多时,鸿鸣便从小室内出来,整了整宽大的衣袖,广袖当风,令他好生不自在。他并未觉察到暗角处暗中观察的小孩,思绪重重的离去。
“小公子这里走。”侍童紫琴面色大变,生怕二人又冲撞到一起,“诶诶?”瑶光爱惜的拉着自己的披风,被这突然强硬起来的小童扯着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瑶光自然可以微微使力甩开他,但这人太过瘦弱,令他心生不忍。
“公子刚刚入府,还不知府中规矩,今夜总归要好好打扮一二的,还有好多新裁的漂亮衣裳都要试身,公子快些去试试吧。”紫琴尽量捡着些他爱听的说,但对方的追求显然已经超脱了衣裳首饰之类。
“我,我也可以去吗”瑶光大为惊喜,“我可以去看?”
他想到了只见了一眼的美人王爷:“那王爷也会来吗?”眼神闪闪,紫琴不知他如何恋慕上王爷,又觉得他应当恋慕上王爷,心中卸下一口气来。
“那我们快些!”瑶光激动不已,足下生风向自己南苑的小院子奔去。入了花隔便是侍童碧琴一声划破云霄的尖叫声。
“公子!!!”原来是比他先入府三四个月、与他同院居住的丹心公子使了一根绳子,将自己的脖子在树枝上荡起了秋千。瑶光见他两脚在虚空中踢蹬挣扎,又拿了一双手死命牵扯收紧的脖索,知道他这是生了悔意:便一个云梯纵飞上去将小臂粗的枝丫踢断,树枝连着绳索上的人形一道摔入旁边的湖中,岸上一连串的人纷纷跳入湖中凫水救人。
那小公子却慢慢自个儿便浮了上来,被人七手八脚的拉上来卷进被子中,虽然被乱哄哄地围住,他一路都倔强地昂着头,一双猫儿般的眼睛满是怨愤:“你何必救我,与其拘在着牢笼中等待受辱,不若让我一条贱命了结在今日便是!”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便随着呜咽落了下来。
瑶光惊疑不定地看他,“当真?”
他大哥说过,若有义士有这般决心赴死,他本不应该阻拦的。
“我……”
“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般折节求荣!”丹心形容狼狈,声音却是中气的很,只是十分凄厉。
瑶光歉疚道:“是我不对,下次我便不会这般莽撞了,定然遂了你的心意。”
那小公子脑子内进了冷水,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你你你……竟然逼我去死?当真好狠毒的心肠!”瑶光被他指责的发愣,侍卫们生怕这二人吵闹起来,抬了卷着湿漉漉的丹心的被子便走。
丹心连连落泪,又蹬又踢,尖声道:“我要见王爷!放下我!我要见王爷!”碧琴上来安抚他,被他一个窝心脚狠踢到一侧去。
紫琴此时才敢低声道:“小公子莫要气恼,这丹心公子每隔七八日都要闹上一遭的,装些乔致巧样儿…他胞兄是东苑里的贵人……”他们根基尚浅,目前还是寄住在这丹心小公子的院中呢!
“鸿鸣哥也在东苑。”瑶光卷了垂在脸边的一缕发,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呃……”怎么又回到东苑来的那个新来的哥儿身上了?那人生的虽尚可入眼,却好生愚钝,不知能在这府中活下几日,可千万莫要牵连了他们。
“所以他,那个丹心,不是求死?”
“这自然不是……”
“那他干嘛要将自己吊起来,很容易死掉。”瑶光抓了抓完全散开的发髻,心道虽然王爷也好看,但比起前辈来还相差些。而这座王府虽然又大又热闹,他却喜欢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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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九折游廊连深曲,海棠次第接芙蓉,四季绚烂具有;水晶瓜儿云子饭,橙蟹分甘莼鲈美,四时鲜享皆备;又有幽微声中,丝竹动管弦,左右笙瑟渐起。[注1]
自来简朴度日的鸿鸣有些紧张的抓着衣摆,从未见过的欢宴情景。景,食,乐,人都像是画出来一般,连着比这些更要鲜活多姿的(男)美人,令他在此时便微出了些汗,只能紧盯着面前包金镶玉的象牙筷。
这府中的人物都聚了个齐整。今夜只有一件大事,宁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