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记叹息了一声：“唉，可怜的孩子，我有个女儿，和你年龄一样大，还在上高中。”

“那真好。”我说，露出羡慕的神情：“能上学太好了。”

我们又聊了几句，我把身份证给他们看。看完杨记更同情我了，说他认识人，有房源，就在这一片。

“环境可能不太好，但你知道，这是最便宜的了。”他将我领进一个胡同：“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点头：“我村里的，逃到城里来了。”

“有种。”他赞赏的看了我一眼：“你放得下你妈？”

“放不下。”我看着他的后背，上面有汗渍的残留，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油烟味。

“到了。”他说，将我领进一个小院子。

我在脑袋里理清了一下思路。我凭第六感察觉到这一片是老市区，杨记烩面在市第一小学旁边，这个小胡同里的院子离那里大概有一条街的距离，不算太远，但是地方偏僻，不好找。

高墙，大红门，很像村里有钱人家的做派。

“红姐，在吗红姐。”他喊。

这院子甚大，里面放了一辆小毛驴和自行车，还种了两棵不知名的树。楼有三层，带外梯走廊，一看就是专门往外租的格局。一层楼看样子有两个房间。而一楼的门挂着窗帘，从里面出来个叼着烟斗的女人。

她看起来有四十，盘着头发，穿着大红旗袍，画着浓妆，个子不高，踩着三四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一双眼睛眯起来打量着我，整个人烟雾缭绕的。

“怎么，哪儿拐来的这么俊俏的孩子。我这儿可不卖未成年。”她声音有些沙哑，一看就是烟抽多了。

杨记脸上一僵，连忙解释：“说啥呢说啥呢，我杨记是那人吗？这是到我店打工的小孩儿，一个人怪不容易的，我不寻思你这儿正好找人租房子。”

“呦呵，怎么，想让我帮衬帮衬啊。”女人低低的笑了起来：“行啊，我去你那儿吃饭，一年别要钱。”

“这……”杨记面露难色。

“行了行了。”女人不耐的挥手，将烟都挥走：“看你那扣扣搜搜的样，我又不是不知道嫂子什么脾气，到时候非扒了你姑奶奶我的皮。”

说完，她看着我，朝我走来，像条蛇似的闻着我身上的味儿，在我侧面抬着头看着我，将烟吐到我脖颈处。

我站着没动。

过了三秒，她又扭着屁股走了，回到门前，随手拉着凳子坐下，拿起一旁的钥匙扔在地上：“一个月五百，最低了，再还价就滚出去，水电费自己交，其余的自己办，租金每月一号交，不租提前说，租一半退房不退租金。听懂了吗？”

我点头。

她又开始打量我，然后悠悠开口：“你最好别带女人回来，否则染上病，姑奶奶刮了你的皮阉了你。”

……

我朝她笑笑：“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她冷哼一声：“嘴倒是挺甜。厨房厕所都在一楼，饭自己做自己吃，洗澡自己开热水交钱，要不就出去洗。”

像是完成任务，她站起身撩起帘子就进去了。

杨记两步跑过去把钥匙捡起来递给我，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她这人就这样，你也别介意。”

我点头：“谢谢你了叔，我怎么会介意，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他看着我，惋惜的摇了摇头：“你说说你多好一小伙子，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子有个子，会办事嘴又甜，怎么，唉。”

我仗着身高优势直接揽着他的肩，凑近他：“我说叔，你要真这么喜欢我，直接把我认成干儿子呗，这样以后我吃饭岂不是就能更方便了？”

他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竟会讨巧。对了，叔还没问你名字呢。”

名字。

说起名字我又想到了我那亲爹。

想当初我和他说，爹，我的名字我不会写，你教教我吧。

他一巴掌把我拍老远：“滚，别烦我。”

我爹对我，从小到大只有暴力。

说实话，如果他是暴力中带着爱，我是能忍受的，我依然愿意靠近他，但不是。

我亲耳听到他和我妈说：“把老二卖了吧，现在还不是多记事儿，卖了能多挣点钱，咱家也轻松的多。”

我妈摇头不愿意，他又一巴掌扇到我妈脸上：“凭什么不愿意？都他妈怪你这个贱人！”

“孩子不是我一个的，那还是你的种呢！”

“我和你说过，不带把的留下，带把的打了，你为什么骗我？！你不知道老刘家想要个闺女？你偏偏生下个儿子，过成现在这样，全都怪你！”

“可是他踢我啊，是我怀的他啊，他是你儿子啊，你不能这么对他，他是你亲生骨肉啊！”

“亲生骨肉又能怎么？什么时候回报我？把他养大就得浪费老子多少钱？现在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将来买房娶媳妇，你要逼死谁？是我亲生儿子，我他妈现在让他给我挣钱！挣钱！老子要钱！”

回过神，我看到杨叔困惑的看着我。

我朝他笑笑，“杭舟之，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