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工的这家餐馆主要卖烩面。叫杨记烩面,而老板就叫杨记。
是一个四五十,精瘦的男人。他右眉上有一颗痣,长脸,浓眉,大眼,长鼻梁,厚嘴唇。
我喊他杨叔。
他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我从来没见过。而且我来应聘的时候,他正和他老婆吵架。
我叼着烟站在门口,斜靠在门边。
他回过神,质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应聘的。他狐疑的看着我。
我指指玻璃门上贴的招聘启事,念:“招服务员一名,包吃不包住,薪资面谈。”
杨记还没开口,他旁边的女人一针见血:“未成年?”
一个身材等于两个杨记的女人。
这肯定是老板娘了。
她短发烫头,是小麦色。皮肤有些粗糙,一双眼盯着人的时候很不舒服,因为全是打量。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给人的感觉脾气很不好。
臃肿的身材让我想起我妈,也不知道她在家怎么样了。
“是。”我大方承认:“但这个没关系吧?”
我看着她,笑的有些讨好。
她冷哼一声,将抹布甩在桌子上:“不收不收,赶明儿你父母找你,算谁的?”
“我没父母。”
别怪我无情,我对那个家还真没多少感情。
似乎忘了提,为什么我会成现在这副德行。
我五岁时发高烧,我爸在外面喝酒,我妈让我姐去找我爸。
外面飘着大雪,天寒地冻,我亲姐嫌弃的看了我一眼,说:“发烧而已,又烧不死,这大冷天,我也不知道我爸在哪儿,你再让他抗抗。”
“这可是你亲弟弟!”我恍惚听到我妈怒吼:“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怎么又怪起我来了,我当初说不要这二胎,你们非要,怪谁啊,结果让我学费都凑不齐,连学都没法上!凭什么怪我!”
后来又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
我将烟掐灭,扔在地上,走进去主动端着盘子:“叔,姨,收了我吧,要姨担心,我可以立字据,到时候一分钱不要,你看行不行?”
杨记看了他老婆一眼,又看看我,眼里全是同情:“傻孩子,行,叔收你,你就在叔这儿干,叔不会亏待你的。你这样,一个月两千五,你看行不行,住得你自己想办法了,叔这也是小店……”
“不行!”杨记老婆猛的推他一把:“你一个月能卖的了两千五吗?!一千,爱干干,不爱干走人!”
我还没吭声,杨记恼了:“刚刚跟你这婆娘还没吵完,好啊,你又想开始了是不是?!”
这种反应太熟悉了,是男人面子受损后下意识的防御机制。
于是两个人又吵的不可开交。
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虽然有趣,却不太礼貌。就主动把碗筷收拾了,把地拖了。
“我跟你说,淼淼现在成这样,跟你有分不开的关系!”
“你只怪我?!你凭什么只怪我?你又管过多少?嫁给你之前谁知道你是这窝囊样!”
“好啊,后悔嫁我了是吧?离啊,现在就离啊!”
“谁怕谁啊?走,谁不去谁孙子!”
两个人不知道是气头上还是不想当孙子,竟然真的准备走出去离婚。
这他娘算什么事。
我连忙伸手拦:“诶,叔,姨,我孙子,我孙子,是我孙子行了吧,您是我爷爷和奶奶行不,二老消消气,我给你们倒茶。”
杨记拍拍我的肩:“小伙子,将来找婆娘,千万别找这样的,受不完的气,能活八十也只能活四十了!”
旁边的女人不甘示弱的冷哼一声:“小屁孩儿,将来可千万别成这样的男人,屁大点本事没有,让人看不起!”
我将茶递到两位手里,拿出我坦诚的笑容,配合着挠头的动作,嘿嘿笑两声:“我还没想过以后呢。”
杨记将茶喝完,拉着我坐在椅子上,问我:“你是,怎么回事儿?”
“我啊。”我脑子飞速运转,编着自己的身世:“说实话叔,我爸死了,我妈成了寡妇,带着我不好改嫁,所以我就跑了。”
旁边的女人也坐下来平息怒火,看了我一眼:“倒是懂事,你多大了。”
“16了。”我说。
“没上高中?”她问。
“没有。”我回答:“没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