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的起了身,原本就高挑的身姿,此时风华绝然的款款走到萧君彦身前,眉目间顾盼生姿,若有水波流转,便扬起说不出的气度,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落魄感,反而倒像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她裙下的仰慕者,不觉间,竟叫一众的人都看呆了,心下生起一股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的别样情绪来。
萧君彦看着她的徐徐走来的身姿,目中也泛起些许的惊艳,一时间,连原本暗沉的眸色都亮了些许,可他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哪怕胸腔里有惊涛骇浪,表面上仍能风轻云淡,目无悲喜。
比在场诸臣更为惊讶与愕然的当属太子萧鹤扬了。
就在方才,他还分明问过阿灼可会吟诗作赋与歌舞弹琴,且她表明不会后迅速的对她的木讷失了兴致,谁料,她竟是京都第一才女李灼颜,不但诗词卓绝,歌舞琴乐更是无一不通!他早见过她在京都广为流传的诗词化作,其中意境磅礴恢弘,怎会如她自己所说粗陋不堪!
原来竟是被她演的一场好戏骗了过去!
见阿灼徐徐的望着萧君彦,美目中光华流转,萧鹤扬顿时明了,原来她不是不解风情,原来只是将这万种风情都给了晋王萧君彦。
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这般会隐藏自己的人,萧鹤扬倒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再次扬起兴趣。
阿灼定定的看向萧君彦,开口问道:“不知晋王想要婢女做什么?”
萧君彦淡淡道:“听闻阿灼姑娘才艺超绝,不如趁着宴饮之余,为本王做一首生辰赋,如何?”
阿灼款款转身,在大堂里思忖着踱步起来,此时,诸臣已经安静了下来,皆是静静的望着阿灼。
京都第一才女李灼颜的美名他们早就见识过,如今本尊作赋,如何能不翘首企足呢?
堂中有一道清风拂来,轻轻滑过堂中女子皎洁的面颊,只见她眸心一亮,便转身去了一旁早已铺设好的桌上执起素笔,挥毫书墨起来,她一边写着,一边将诗句徐徐念出: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风鸣湖雀花落烬。
一出都门百余里,经年旧梦已成空。
黄沙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跨沧州。
凤岳繁楼五云起,九华账里未成眠。
孤灯挑尽几悲客,孤枕衾寒何人晓......”
清亮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出,却令在场之人无不惊诧无不赞叹,萧君彦更是一震,近乎僵在了当场。
风鸣湖雀、经年旧梦、黄沙沧州、凤岳繁楼、九华账、孤枕衾寒......
三年前他从凤鸣山离开时,便注定和她的邂逅成为一场空梦,蛰伏半载,从沧州东山再起,成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晋王,和杨溯制衡朝局,在凤岳楼一次一次的会面,也一次一次的过招,他有九华锦账,却日夜难眠,孤枕衾寒更是常态.....
这些,都是他的真实写照啊!
无人知他晓岁寒,无人为他添衣炉,那些早就习以为常的东西,那些埋进骨子的孤寂本不觉有甚,可当被人说戳破,被人一针见血的指出,那所有的震撼都是来骨血里的悸动,因为这个人知道,这个人懂得。
孤独的人往往最怕的是被人看穿、被人读懂,因为若有这样的人出现,必定会走进心间,一旦进入,便如食髓知味无可自拔,也就,有了弱点。
萧君彦震撼其间,久久不能回神。
阿灼徐徐将笔落下,随着她笔下一个落款,立时有人将那卷帛捧到萧君彦眼前,萧君彦缓缓抬手,小心的将那卷帛一字一字的审视。
卷帛上的字体恢弘大气,不是女子常写的簪花小楷,而是接近行草之间一种独有的大气磅礴的字体,行书间自成风骨,既有女子特有的娟秀,又有不输男子的豪迈,阿灼的字是李宸煜教的,李宸煜的行书早已是炉火纯青之境,阿灼承袭其风骨,练出了一手好书法,又在其上加了一丝游丝影带,或许因着骨子里的不羁与倔强,笔锋间又多了些许锋利,不似李宸煜之字那般恬淡,多了些锋芒,但收放自如间,又显出一种狂放的优美,不可谓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萧君彦审视良久,久到四周诸臣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阿灼这一卷诗词得罪了他,毕竟晋王好歹身居高位,就这样被一个女子暗指孤枕衾寒,未必不是打了脸面,似乎是有不妥。
众人赞叹阿灼文采之余,也不由替她捏了把汗,只觉她这时常与萧君彦打擦边球的举措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毕竟生辰赋,谁人不喜赞扬功绩、颂赞品德,偏偏她写了这一篇戳人心窝子的话。
谁料,片刻后萧君彦竟是剑眉一挑,道:“去取本王的印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