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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绰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突然坐起来:“所以你才一直心心念念想去‘白娘娘’会看看?你总不会觉得真有其事吧。”
故事的版本众说纷纭,却不约而同地对最后的答案讳莫如深,温恪自然好奇得很。
他将桃花酥还给沈绰,表情一派天真,矢口否认。温小郎君那口是心非的模样和昨天下午如出一辙:
“根本没有。和行香雅集比,这些俗物算得上什么?搜集这些志怪故事不过是我闲暇时候的消遣而已,自然比读朱子好玩儿多了。”
沈绰啧啧两声,嚼着点心,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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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的行香雅会,是临江高门氏族与风流雅客最看重的盛事。雅会三年一次,延请的贵客不乏江北与京畿的望族。
此时尚在清晨,东方的青云刚幻化出第一缕晓色,街道上已熙熙攘攘站满了前来赴会的士子,和许多引颈旁观的百姓,黑压压的人流从格式馆沿街一路排到春溪岸边。
“卖包子咧——刚出笼的热包子——”
“卖豆浆——”
推着板车的小贩大声吆喝,热腾腾的蒸汽从竹蒸笼里冒出来。在这种节日,生意永远好得很。卖早点的肩上搭着汗巾,晨风微凉,他却忙得汗流浃背,很快,一屉热包子卖出了一半。
几个年轻文士嫌恶地避开,生怕板车上的油污蹭脏了他们矜贵的礼服。雅集尚未开始,他们站得久了,不免有些肚饿,但若当街碰了这黔首百姓才吃的糠皮梅菜包,指不定被同袍笑话成什么样呢。
他们刚一走开,便有几个短褐垂髫的小孩从空隙挤过来,吵吵嚷嚷地,用几枚铜钱换了包子和糖糕。
小孩捧着早点香喷喷地分食,蹦蹦跳跳地跑远,那几个文士倒有些站不住了。
旭日东升,金赤的朝霞铺在翠绿的杨柳枝上,几只雨燕掠过树梢。其中一个长脸的士子整了整衣衫,皱眉抱怨道:“怎么还不开始?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另一个粗眉毛的摇着湘妃扇,哀叹道:“等!文乐兄,能来这雅集便是天大的幸事,再等等又何妨呢?依鄙人愚见,待那些远道而来的名门贵客一个个都来齐了,雅会自然开始。”
粗眉毛这一番废话,又准又狠地踩中几人痛脚。他们门第不高,能侥幸抢得行香帖,靠的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便是涎皮赖脸求人。
一阵尴尬的沉默中,长脸干巴巴地问道:“那些贵客什么时候才到?”
众人摇头,都觉得这长脸没吃早饭,饿得头脑不大清醒。雅宴点名邀请的都是高攀不起的大人物,他们的行踪岂是自己这等下品寒士所能知晓的。空泛的闲谈间,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一个穿蓝衣的驼背书生清了清嗓子,神秘道:“咳,某有些不足挂齿的渠道,碰巧打听了一些隐秘消息。诸位可知,今次行香雅集,都请了哪些在名闻天下的公子?”
几人表情矜持,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却不约而同都竖起了耳朵。却听那蓝衣驼背得意道:
“我有个好友,与鼎泰号的掌柜有几分交情。鼎泰号的钱庄开遍大江南北,打听这点消息也算小菜一碟。”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蓝驼背炫耀似的从怀中摸出一张碧云春树笺,侃侃而谈道:
“第一位,清都邹承志,乃是当朝国子学太正。其人貌甚伟,对心学一道颇有见解。第二位,豫章陈高义,是太常寺卿佟大人的关门弟子,其人乐善好施,最爱与寒门弟子讲经论道。这第三位,是......”
蓝驼背一连报了十多个名字,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道:“这有什么稀奇,每次都有他们几个!”
蓝驼背脸面有些挂不住,皱眉道:“那这最后一位,诸君想必不曾见过。临沂安广厦,他的大名,各位应该如雷贯耳吧。”
那几个士子一惊,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蓝驼背扳回一局,不屑地看着这几个没见识的乡下人,傲然道:
“我不仅知道这位公子千里迢迢从齐鲁来我江南路,还知道他难得答应参加行香雅集,却是为了来看一个无名之辈。”
“无名之辈?谁有这么大的脸面,能得广厦公子的青眼?!”
蓝驼背其实并不清楚,只嗤笑一声,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由让那几个寒士更加钦佩。
忽然,一阵清亮的笛声破空而来。街上众人纷纷侧身去看。笛音分开熙攘的人群,却见几个峨冠博带的白衣童子手捧竹篮,跣足而行;篮中盛满带着露水的辛夷花瓣。花瓣被裁成小片,惠风和畅,雪青色的花瓣洒在螺钿色的步道砖上,几名童子踏香而行,恍如仙境。
这个季节,辛夷花花期已过。这铺道的碎花却绵延数里,足见主人家财之巨。众人引颈远望,纷飞的花雨中,一位明眸皓齿的青衫牧童吹着短笛,骑在青牛背上。青牛背后,牵着一顶青灰色的竹车。
“广厦公子,是广厦公子!”
不知有谁大喊一声,人群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