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离森_KUN
(22)
“梁湾……二爷和夫人来看你了。”张日山撩开帘子走进来,到梁湾床边坐下来,将手里的蕨麻小米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热气,然后递到梁湾嘴边。“张副官,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佛爷说的话,你还真是贯彻落实的可以。我自己来吧……”梁湾说着抬起手,手指上缠着纱布看得人触目惊心。“梁医生,你就省省吧。再把手弄伤了,我到时候要挨佛爷鞭子了。”张日山其实是在开玩笑,梁湾听了心里却不是滋味,可是指甲劈到了肉里,手指确实很疼,自己吃饭看来是不太可能,撇了撇嘴不高兴的张开嘴巴吃了张日山递过来的粥。
“张副官你也太抠了,人家生完孩子都给炖只鸡,你倒好给我吃小米粥。还有这个黑黢黢的是什么……嚼起来有点甜。”心里头不痛快,梁湾自然是要找个发泄口。张日山帮她调整了一下后背的枕头,一副得意:“梁医生,亏你还是医生,我问过人家老中医,说是刚生完不能吃太油腻。你用了一天力气,流了那么多血,蕨麻俗称人参果,治疗贫血、补气。省得你虚脱。”
“张副官,懂得不少啊。”丫头笑嘻嘻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对璧人,看他们两个这样情意绵绵的她心里也跟着欢喜,虽然梁湾总说自己拎得清,但丫头觉得身体上的喜欢是永远都不会骗人的,张日山喜欢梁湾所以他对梁湾的靠近早就超过了佛爷下的命令,他们之间的那种和谐相处骗不了人。“梁医生气色还不错,听说孩子很健康,恭喜恭喜。”二月红轻轻怕了拍丫头的肩膀,招呼人找了一张椅子,照顾她在梁湾床边坐下来。
“谢谢……夫人,二爷。夫人……”梁湾看着丫头又有些哽咽了。“张副官,咱们把时间留给夫人们聊些私密话吧。”二月红走到了门边,张日山却有点为难,粥还差一点没吃完,用力的舀了两三勺子,快速的塞到梁湾嘴巴里,搞得梁湾好像一直贪心不足的仓鼠,鼓着腮帮子。还想再塞,梁湾却伸手推了他一把,有些好气:“你干嘛啊,我吃不下了,你快去吧,把我当北京填鸭啊。”丫头看着张日山和梁湾打嘴仗不由得笑的直不起腰,心想着,梁湾来这里大概也是老天的礼物。等到张日山离开,丫头便挪到了床边坐下,她脸上厚重的胭脂依然,掩盖不了自己苍白的病容,伸手帮梁湾整理头发。
梁湾轻轻攥住丫头的手腕,那手腕纤细的就好像一使劲就要断裂了,停顿了一下:“疼……忍得了吗?”丫头的泪从脸颊滑落到梁湾的手背上,吸了一下鼻子,微笑着咬牙摇摇头看着梁湾:“忍得了……别说我了,说点高兴的。张潼笙我抱过了,也亲过了,又胖乎,又瓷实,特别健康。我做了帽子和鞋子,给我干儿子。你怎么样,听新月小姐说你受了好多苦。”梁湾忍着把眼泪困在眼眶里也笑着摇头:“我挺好的……你知道其实疼得厉害,现在可以用吗啡……止疼。”丫头轻轻拍拍梁湾的肩膀:“因为那鹿活草,我的味觉和触觉都有点不太正常……我想靠着仅有的知觉感受和二爷在一起的最后的日子。倒是你,口是心非也是病,胡思乱想也是,张副官和张日山,是一个人。”
“我懂……可我不想太贪心,我,我不敢太贪心。”梁湾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丫头叹了口气,她知道梁湾其实是心疼张日山,总觉得自己要离开不希望张日山承受思念之苦:“我明白的,你什么时候走?那个什么光子告诉你了吗?”梁湾苦笑着摇摇头,把光子告诉她的事情都告诉了丫头,丫头也说好事多磨,现在张潼笙还太小,顺便说着张潼笙似乎也遗传了梁湾的佛母基因,并且把他让狗唱将军令都告诉了梁湾。“什么?这么夸张啊,我……我没听他们说。”梁湾听完诧异的看着丫头好一会,两个人看着对方忽然就哈哈哈的笑起来。“咳咳咳……你小时候这样吗?”丫头笑得咳嗽起来,缓了半天才控制住。
“我不太记得了,我知道我小时候养了一只凤凰,倒是不怕火的体制。但是控制动物,我真没有这个能力,没准就是个巧合,臭小子一出生先是欺负我,然后就是欺负狗五爷家的狗,我真是生了个贻害人间的家伙。”梁湾伸着包扎好的手指,又指了指外面的狗吠,有些无奈。“你一天啊,就知道胡说八道,我们潼笙可爱着呢,先是嫌弃自己丈夫……然后就是嫌弃自己儿子,你算不算是古今第一人啊。”丫头白了梁湾一眼,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睛发黑整个人就朝着后面载过去,还好梁湾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丫头的手臂,把她捞向了自己。“快来人啊!二爷,张日山!快来,夫人晕倒了!”梁湾扶着昏厥过去的丫头,生完孩子实在是没什么太大气力,梁湾喊了好几遍,外面的人才反应过来。
二月红见到自己的妻子忽然昏倒,便不由分说冲上去把丫头揽到自己怀里,转过头问梁湾:“梁医生,怎么回事?”梁湾被问得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二月红见她不说话也没强求,只当做梁湾刚刚生产精气神跟不上。“二爷……今天,今天大概是太累了。”丫头额头上全是汗珠,就好像刚刚淋过大雨,她眯着眼轻轻捏了捏二月红的手指。二月红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丫头,我们回家吧。回家吃药……”梁湾实在不放心就拜托尹新月跟着他们,张日山吩咐小冬开车送他们回去。
见他们都离开了,张日山才走过来坐下安慰梁湾:“夫人……夫人她,她会没事的。”张日山这句安慰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相信,梁湾摇摇头不说话,此时小莲抱着吃饱了奶的张潼笙进来。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狗唱歌也逗不笑了,哭得伤心极了,小莲想他大概是想妈妈了便送到梁湾怀里。张潼笙一到梁湾怀里便哭声渐渐浅了,两眼泪汪汪的盯着梁湾,憋着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梁湾第一次做妈妈笨拙的要命,也撅着嘴巴:“呀,你怎么这么丑啊,张潼笙。都说新生儿羊水里泡久了出来浮肿,但这孩子也肿的太厉害了,胖成这样整个一个南瓜脸。早知道就不该吃那么多,把你养得这么肥。”张潼笙像是听懂了梁湾的话,从委屈的抽泣又变成哭唧唧,搞得梁湾手足无措,连忙告饶。张日山站在一旁,看着着实好笑,这母子俩全是活宝,想必以后日子有她俩在,佛爷府上怕是不缺笑声了。
到了红府,丫头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吃了九爷早替她准备好的营养药丸骗过二月红,她和新月坐在床边闲聊。“新月,看我这副模样待客真是失礼了。”丫头靠着床边,脸色越发暗淡。“你我姐妹之间还怎么说这种话……喝点水,瞧嘴巴都干裂了,你从北平回来有没有按时吃药?”尹新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丫头,九爷、丫头,佛爷他们一群人所谋之事没人告诉尹新月,大概是怕尹新月性格冲动容易泄露。“有啊……你看我现在发病只是很偶尔,今天是太累了,情绪太激动了。真的好了很多!”丫头反复强调着,怕被别人看出来破绽。“那就好,自从到了长沙,这段日子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倒霉的了。有家不能回,现在天天被人赶出,就差流落街头了。”尹新月来到长沙最亲近的人除了梁湾就只有丫头,见丫头有好转,便不由地发了几句牢骚。
丫头听罢不禁失笑:“你怎么可能流落街头,这样你现在这边住着,反正梁湾那边,有张副官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说不定等佛爷忙完回来,发现你不在,佛爷就来找人了,把你接回去了。”听完丫头出的主意,尹新月倒是动心了,却还是摆摆手:“他,他才不会接我回去呢,每天见了面就说要送我走,我真怀疑梁湾是不是记错了。你看看哪次我走都要么是梁湾,要么是副官把我请回去,太丢人了。他才不会找我呢。”张启山最近忙的脚打后脚跟,在家里也见不到一两面,大概事关机密,也没人敢和尹新月说什么,直说是护送一个人去了南京。
丫头摇摇头,抿了一口水,笑着说:“我跟你说,夫妻之间吵架就是这样的,等气消了自然就和好了,梁湾就不说了,张副官来接你是领的谁的命令,还不是佛爷么。”尹新月靠着床晃晃脑袋,自己和张启山怎么算夫妻,不过是梁湾说自己就信了,是自己一门心思的想跟他结成夫妻,却真的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十分没有自信:“我和他算哪门子夫妻啊,没名没分的……我好歹也是北平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啊,就总是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我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啊。而且我大伯也来过了,这种事情要是被我爹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打断我的腿。”大伯来了,确实是同意自己和张启山在一起的,但是他父亲人不在国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时候真的不知道父亲知道会不会生气,不过至少大伯能抵挡一阵。
“新月,佛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初他为了帮我求药以身犯险,散尽家财……没想到却与你结下了缘分。不管怎么样,你千万别怪佛爷,所有的事情都皆因我而起,要怪就怪我吧。”丫头总觉得要不是为了自己,张启山也不至于骗人,所以归根结底若是新月饭店要责难也不应该责难张启山而是她才对,便正色道。“你看你,我怎么会怪你,这事情本就和你没关系的。我就是好奇,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他干嘛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他们张家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奇葩呢?我面对的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梁湾面对的是一棵百年不琢的朽木疙瘩……难道是我长得可怕么?我可怕么?”新月摆摆手,是她见了张启山一面便难忘了,感情的事怎么怨得了旁人,只怨自己飞蛾扑火。
丫头瞧着尹新月苦恼的模样,便说了自己心里最想说的话:“怎么会,你哪里可怕啊。佛爷只是身居官场,高居要职,每日心里想的全是国之重事,百姓安危,实在很辛苦;不仅如此,他还得照拂九门这班兄弟,所以,如果新月你真的决定要跟着他,就得陪着他,理解他,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走进他心里,留在他心里。”有情人之间最难能可贵的就是理解两个字。正说着桃花进来送了补品,说着:“夫人二爷,让厨房准备了补品,嘱咐说您别只顾着高兴说话,伤了神。”丫头笑着把茶杯递给桃花,有接过她手里的小炖盅。“都是我不好,见你精神好一些就拉着你不停地说话。还是二爷体贴周到,真是羡慕……”尹新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满腹牢骚累及旁人。
第二天一早,张启山才从南京回来,诺大的宅子一个人都没有,梁湾和张日山在狗五家他倒是清楚地,但是这个尹新月却不在他有点懵,便找了管家问话:“尹小姐去哪里了?不是说从五爷家回来了吗?”管家有些茫然的回答道:“夫人去了五爷那里之后,差人回来说,要离开回北平了。”张启山听罢放下了手里的刀叉,转过头脸色有些难看:“你们怎么没人告诉我,家里这么乱,都没人送她走吗?”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夫人特意嘱咐过,让我们别打搅您。”张启山思考了一秒,又觉得以这段日子对尹新月的初步了解,她可不像是容易放弃的人,便继续问道:“她去火车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