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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药求命

“先去了二爷家……可能是想和二爷夫人道个别。佛爷您看,是不是把夫人接回来?”管家见张启山听完优哉游哉的吃早餐也不吭声,便继续说道:“这小夫妻,吵架没有隔夜的仇……”话音刚起,张启山歪着脑袋盯着管家,嫌他说话多余。在二月红家的这几日,二月红每晚都给丫头唱着自己的拿手戏,丫头伴着那悠然绵长的戏文睡去,尹新月是见识过二月红对丫头的好,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柔情到如此地步。她深切的期盼着若是自己和张启山结成夫妇,他能对自己又二月红对丫头的一半好,自己便满足了。

尹新月来红家也住了一段日子,二月红一直忙着梨园的事情,不由得有些觉得自己太过失礼:“尹小姐,您到长沙这几日也一直没能带你好好逛逛,若是有机会一定带你吃一下老长沙的特色小吃。”尹新月坐在一旁,杵着下巴一副心不在焉:“二爷,太客气了,夫人生病,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是我在你们红家白吃白住。”二月红唇角扬起了弧度,他看着尹新月说道:“在北平的时候,多亏尹小姐鼎力相助,我们才能顺利拿到药。现在丫头身体也好转起来了,总算是上天眷顾。”尹新月对二月红夫妇发出由衷的赞叹:“真是羡慕,二爷和夫人,你么两个真的很相爱,希望你们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此时管家进来通报:“二爷,夫人,张大佛爷和齐八爷到访,说是来探访夫人。”尹新月不由的抬头盯着管家,心底生出的欢喜已经从眼眸里透了出来,丫头看在眼里。

“请他们二位到书房稍等片刻……”二月红交代完管家便望向妻子,丫头猛个劲地给他使眼色,尹新月却埋头苦吃,临了还嘴硬的说看她做什么,吃完早饭就要回房间了。二月红夫妇相视而笑,牵着手去了书房,只留下尹新月一个人一边窃喜一边吃着早餐。到了书房丫头看到张启山和齐铁嘴多少有些不自在,张启山脸上带着和颜悦色盯着丫头说道:“夫人的气色如此好,想必是药起了作用。”随着这句话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丫头身上,丫头小心翼翼的淡淡笑了一下。“佛爷,您别说啊,这药啊,就是贵有贵的道理啊。这钱啊,是花的值得。”齐铁嘴说完干笑了两声,只见得二月红对张启山拱手道谢。

“承蒙而为倾囊相助,二月红感激不尽,等丫头再好一些,我们夫妻定当……”二月红话没说完,张启山手搭上他的胳膊摇晃了一下。“二爷,不用……”张启山看着二月红,又看看丫头,他心里闷的像是整个人都被装进套子里,出不去逃不脱,抓狂却又无处发泄。若是按照解九和丫头的计划,二月红会原谅他们吗?他和二月红今生是否还能做兄弟?他心里真的没底。丫头看着张启山也只能苦涩尴尬的笑笑,生怕他一个激动就把自己放弃服药的真相全盘都告诉二月红,可张启山不动声色,只饮茶不说话,她又似乎安心了不少。

张启山和齐铁嘴只是来看看丫头,饮茶过后,又说要去狗五家探望梁湾,便匆忙走了。二月红说天气挺好,不如带着丫头和尹新月下午去游船,这种活动也不算累,还能透透气,引得丫头和尹新月好一阵子雀跃。丫头时常穿的都很清淡,尹新月提议不如穿一件红色的旗袍,这样看着气色会好很多。正说着二月红便进来了,“你看二爷也穿红色,夫人也穿红色你们俩多登对啊。”尹新月指着进来的二月红一身红色的大褂。“二爷,我们在挑衣服,你说我穿哪一件好看?”丫头指了指桃花手上的两条裙子。

二月红笑的欢喜,脸上还出现浅浅的梨涡,有些宠溺的回答道:“你穿什么都好看。”丫头被二月红这一句话给羞红了脸,毕竟有尹新月在,刚要开口说话,又是一阵眩晕恶心。眼前一片鲜红,二月红的人影左右的晃动,她忍了一下,却又实在是扛不住。:“二爷……我……”胸闷的要命,只觉得抑制不住的一口腥甜涌上来,赶忙捂住嘴巴,血液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向下。“怎么会这样,快快,快请医生来!请九爷来。”二月红搂着丫头,桃花被吓得大惊失色,应声跑出去找管家,请医生。尹新月也是慌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看着二月红抱着丫头进了里屋,站在一边不知所措,二月红转头抱歉的说:“尹小姐,实在照顾不周,您请先回吧。”尹新月点点头便离开了红府。

等待了许久,派去的人回来报,解九一大早就出门了,完全不知去向。二月红急火攻心大怒着咆哮道:“去找啊,戳在这里干什么!”那下人从来没见过二月红发这么大的火,被吓得踉跄了一下,转身逃一样的离开了。桃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二月红身边:“二爷!二爷!不好了。夫人的药不见了!”这句话惊的二月红,身子摇晃了一下,呵斥着:“药呢!要怎么会不见呢?”桃花哆嗦着回答:“之前炼制好的药丸连同药盒都不见了。”二月红被桃花的回答气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指着桃花的鼻子骂道:“你!没用的东西!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照顾夫人的吗?滚!”桃花向后退了几步,一直不敢抬头,二月红懒得理她便进了屋子。

“丫头,别担心,药一会就来了,我叫他们去找了!”二月红坐在床边看着面色发青的丫头。“药我不吃了,药我已经还给佛爷了……”丫头眼里噙着泪,她看着自己往日里向来从容自如的丈夫,愤怒的已经变了形状的脸,内心充满了抱歉。“为什么不吃了!为什么要把要还给佛爷!”二月红就好像魔怔了一般反复的追问丫头,可丫头却一个字也不愿意再说。见她不说话,二月红又自顾自地说:“没关系,我去找佛爷,佛爷会给我,他一定会给我的!”说着自己就要走,却被丫头一下子扯住了衣袖,丫头蹙着眉,喘气已经有些费力:“二爷,你不要走,我一个人……很怕。”二月红没有办法只得坐下来,轻声的回答说:“好……你说什么都好,我在这里陪你,别怕。”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本来说让梁湾留在狗五家坐月子,可梁湾不知怎么铁了心的一定要跟着回佛爷府,她这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张启山便命人开车接被张日山和小莲包的跟个粽子一样的梁湾回了佛爷府,张潼笙忽然就十分乖巧听话,一声不响的睡了一路。解九并没有去哪里,而是坐在张启山的书房里,张启山,齐铁嘴都在,梁湾身体虚弱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孩子回了房间。所有人都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悲观的阴沉着脸,不说话。张启山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子,他即使上战场,执行危险的任务都没有过如此心焦难耐的时刻。他心里在想二月红多久会察觉,二月红多久会来,二月红来了自己该怎么说,该怎么办,该如何铁石心肠的拒绝。

就在此时,管家上了楼,来通报,“佛爷,二爷来了,还带着夫人,就快到大门口……”张启山仰着头长叹了一口气,该来了迟早回来,这在他取走要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来。他转过身蹙眉看着管家,咬了咬牙:“把……把门锁上。叫卫兵把手好,去吧。”管家得了命令,只得点点头离开了。天忽降大倾盆大雨,瓢泼的雨幕里,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那是二月红,他这辈子从没如此无助过,张启山给了他希望又将这个希望给硬生生捻灭了。他拍着张家的大门喊着:“佛爷,二月红前来求药!开开门。”响雷一声接着一声却完全盖不过二月红的喊声,那喊声像是撕裂的锦帛在空中不断地回荡着,张启山真的坐不住,他虽然算不上疏谋少略却也不是解九这类可以为大局做所有有效牺牲的人,张启山、张大佛爷不过是个凡人,他对待自己身边的至亲好友,有着常人一样的自私和袒护。

“佛爷……不想想大局,也要想想夫人的嘱托。”解九坐在一边心里也是备受煎熬,可他却能够为之后要去做的事情做最大限度的隐忍,看张启山按奈不住便开口提醒。张启山府上的铁门能有多高,能高过南天门吗?张启山加的院墙能有多宽,宽的的过万里银河吗?这又如何能难得住二月红,他淋着大雨站在门口不过是还念在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二月红摇晃着铁门,门周围的卫兵不为所动,就如此冰冷的看着二月红。“二爷,雨如此大,您不如带着夫人快回去吧。”管家撑着伞走到他面前,可二月红却撩起长袍跪在了门口。“我不走,求佛爷赐药,二月红愿做牛做马,以命相报。二月红愿意下矿山,二月红愿意做张大佛爷交代的所有事情,只求一药,换我内子一条性命。”二月红跪在雨里,丫头坐在车上却麻木的一动也不能动。

“这个二月红……是真的爱他的妻子啊,世间也是难得如此有情郎……”小七穿着斗笠隐在角落里。“可惜天地不仁,人有情,天无情,生不易,所以世上才有那么多人对只羡鸳鸯不羡仙求而不得。”董灿并没有穿斗笠,他只一袭黑袍,抱着肩膀插着手,雨水顺着他的眉毛、睫毛,顺着他的面部骨骼,不断向下。此情此景让他想起的那个人离开的时候是个群星璀璨的日子,那样一个悲伤的时刻,流星就好像下雨一般,漫天的白色的像是蒲公英一样的光子,美的人迷醉,一缕倩影就那样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对这种分离似乎略有些见不得。“我们不如下次找机会再接近梁湾吧,就算她知道张起灵在哪里,也一时之间找不到。掌柜的?”小七总觉得气氛不大对,便捏了捏董灿的肩膀,董灿没吭声,转身消失在雨雾里,小七抬手弄弄斗笠也跟着离开了。

“你听话!你刚生产完,身体还没恢复,索性回来没着风。外面下着大雨,你这样去,不要命了吗?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佛爷说了,谁也不能下去。夫人,你劝劝她!”张日山拿梁湾真的一点招都没有,劝说不管用,又不敢太用力的阻挡,最后没办法只能揽在了怀里缚住。尹新月到如今才明白大家所作所为,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坐在一旁抱着张潼笙发呆。“我……我其实,只是……”梁湾将手搭在张日山肩头,她该怎么办呢?也许她就是想要张日山拦住她呢?也许有个人阻止她,她的才没那么自责,她的心里才不至于那么难受?也许自己就是如此的自私……“这不叫自私……别再找任何理由去自责,这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光子的声音愈加疲惫,甚至不想前几日有精神,梁湾把自己放空了什么都不去想,只躲在张日山的怀里,张日山抬手捂住了梁湾的耳朵,若是听不到,也许梁湾也会好受一些。

张启山从楼里出来走向二月红,瞬间人就湿透了。“佛爷!佛爷!”二月红就好像看到了曙光站起身摇晃着大门。“别再白费力气,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绝不会把药交给你的……”张启山说着便想起丫头把药交给他那一日的千般嘱托,每每想要动摇便想起丫头所说的话,更恨自己无能,无力回天。张启山走到门口看着,二月红,雨水掩盖了他脸上的泪,只能听到他含着哭腔说:“丫头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求求你!佛爷。”

张启山手里紧紧捏着药盒,余光扫到丫头,她靠着车缓慢的摇摇头,张启山刚要软的心又揪在了一起,咬着牙狠了心:“托药之人情比天高,我今日负了你,我却如何也不能负她。对不起了,二爷!”张启山将药盒打开,墨色的药丸纷纷落在地上,遇到了雨滴瞬间化开,消失在了雨水中……二月红惊叫着再次扑跪在雨水,匍匐着,不断地用手臂护着那些化成水的药,声音撕裂:“不要啊!求求你!”张启山拍了拍铁门,决绝的转身,他将解九给的相仿的营养药丸放在盒子里,本想不如把假的给二月红,让他还有个念想。可看二月红的模样,张启山是在不想让他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足够了……

佛家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离合既循环,忧喜迭相攻。佛是想告诉世人,众生本该洒脱而淡然的接受一切的阴晴圆缺,因果往复,只可惜我们皆是凡人。毛毡房孤零零的立在这万重雪山当中,炊烟渺渺,张日山从淋雨的那一日开始感冒开始愈加严重,反复的咳嗽,生老病死最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爱别离,求不得。年轻时他不是特别能明白二月红竟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到那种地步,而后来,他才知道什么爱别离,和求不得到底有多苦。他站起身咳嗽剧烈,胸腔疼痛,发烧让他觉得头重脚轻,晃晃悠悠的到了橱柜前,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小药箱,找了几片对病症的感冒药和消炎药吃了。其实往常他都是挺一挺过去了,但如今他却想好好活着,至少要等来他要等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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