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表哥,是你啊。”孟镜心有余悸,自知反应过激。
“嗯。”长枫将手收回,转过身去推门,孟镜紧随其后,长枫问,“深夜找为兄,有事么?”
“有。”孟镜说,“表哥以为,倘使钱落柏当真无辜,可否从轻判决?”
“你想保他。”长枫不答反问。
“正直无罪之人,为何不保?”孟镜上前,挡在长枫身前。
“律法不容。”长枫抿唇,绕开孟镜欲走。
孟镜挪步,再次挡住长枫,并一手抓住长枫衣袖,“法乃人定。”
她看着长枫,试图从长枫冷肃的脸上找出一丝动容,“倘若......倘若我有一天犯了罪,若累及孟家,沈家,累及母亲,舅舅,还有表哥你......表哥是否仍然觉得,法律无可更改。”
“若你当真犯了此等大罪,九族之内理当不容。”长枫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他看着孟镜,用他一惯的有理有据来说服她,“所以,当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这样的后果。”
孟镜松开了长枫的衣袖。
她突然觉得,长枫温润端方,实则无心无情。
虽然这样的长枫,没有什么不好。
“况且......连坐之法,本是肉食者镇压威慑之手段,孟镜,你把一切想的太好,太天真。”
孟镜心知长枫所说不无道理,自古以来的帝王,即便贤明如太宗那般的君主,也曾因一人之罪累人全族。
“倘若君主贤明闻达天下,天下之人莫不遵之敬之;以严苛酷刑惩有罪之人,以宽宥优容待无辜之人,这样的君主又何愁没有手段威慑天下?让天下之民归顺,而非天下之民惧怕,这样难道不是君主想要看到的么?”长枫看着面前的孟镜侃侃而谈,谈她的期盼,谈她的理想。他好像又看到了同赵蔺一起的她,少年意气,明媚如春三月柳梢头最潋滟的一抹光。
“即便有人愿意做你口中的人,但你知道想要辅佐这样的君主,无异于与朝中文武,天下贵族作对。”长枫握住孟镜的肩膀,严肃地警告她,“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连根拔起,孟镜,商鞅有什么下场,你该知道!”
那辅佐秦惠王的商君,不过落得五马分尸,曝尸荒野的凄凉结局。
“商鞅有此结局,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得罪了太子——未来的君主,连君主都不保他……”
“孟镜!”长枫厉声打断她,“你怎么知道,走到那一天的时候,你不会被当做替罪羊平息众怒……你怎么就知道,他会保你?”
怎么知道萧翊会保她?
不,她其实也不知道。
只是,她活了这十几年,小心翼翼地遮掩她女子的身份;作为男子,她不敢如常人一般封侯拜相施展抱负,作为女子,她不能如寻常小姐一般同心悦之人一起。她其实可以庸庸碌碌,这原本是舅舅为她规划的一天最好的路。
可是,是萧翊告诉她,有朝一日,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做这些如今看来不可行的事情。
萧翊给了她希望。
“若真有这么一天。”孟镜微微一笑,似豁然开朗一般,“那也是士为知己者死,没什么可遗憾的。”
“……”
曾经有那么一刻,长枫觉得他懂她,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惊觉,他不懂她。
“你知道为何我的父亲历经三朝,经历无数更迭而在朝中屹立不倒吗?”长枫放开孟镜的肩膀,背过身去,灯火将他的影子拉扯地狭长,“因为,父亲一生不涉党争只忠君主,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分别。”
萧翊先前的那句话,其实也是告诉他,若他效仿他的父亲,他会重用于他。
对于沈家父子,萧翊只求二人保持中立,至于能不能成为他的心腹,萧翊却不在意。
“所以……这也是,表哥选择的吗?”孟镜轻声问。
“为了沈家。”长枫说,“我不得不如此。”
“我还是那句话,选择了什么路就得承担什么后果,可孟镜你知道你选择的这条路对你孟家来说,又意味着什么?”长枫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孟镜的固执,她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知道。”孟镜低声说道。
知道还一意孤行……
长枫回过头去,孟镜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真想敲开她的脑袋来看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