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阴冷而潮湿,连阳光照进来也是冷的。他一直期盼,在窗子外面,会出现一个人,打碎墙壁,来带他走,离开那个冰冷血腥的地牢。
可一年后,他还是在地牢里,而且也要被推入笼子,与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平日里一起认字习武的伙伴,自相残杀,采集对方体内灵气,拼个你死我活。
薛洋不愿变成尸体被扔进火炉,他想活下去,就只能一个一个杀下去。
一开始,噩梦不断,总会梦见那些被他采灵杀死的孩子从火炉里一个接一个地爬出来,要他偿命,要拉他一起进入火炉陪葬;杀到第二十个孩子,他的心已经冷了,梦也麻木;杀到第五十个孩子,他已经可以舔掉唇边的血,踩在尸体上大笑。
面对髙窗时,再也不会有什么自欺欺人的期盼,他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
手上的伤已结疤,孩子的心却腐烂下去,有什么东西随着断掉的那节小指一样被碾碎,他践踏生命,修习邪术,发誓终有一天要出去把笼子外面外面围观他逼迫他的人都撕碎。
那一年,他十岁,早已忘记人性与良知为何物,一颗心冰冷而坚硬,变成了石头。
人性被抛却后,生存变得更为容易。他学会虚伪,学会演戏,每次见了那个心里想生吞活剥的男人,都能扬起嘴角,乖巧而热忱地叫一声“石宗主”。
第三年开始,石宗主看他天赋不错,杀人采灵又卖力,就不再限制他只能待在自己的小间里,整个半地下的地牢,他都能走动,除了照旧每隔十几日要进笼子完成一场厮杀,他的待遇比别的孩子都好,吃穿用度都有专人负责,想要什么都可以申请,只要不过分,都会被答应,就连当街碾断他手指的人是谁,也是他拜托石宗主调查明白的。
“要我替你报仇么?”石宗主阴阳怪调地问。
“不用,我将来会自己报仇。”
不止是断指之仇,其他仇也要报。
“哈哈,好样的,有骨气。”
石宗主神色嘉许,将常氏的家谱名册递交给他。
薛洋接过,又觉得男人狭长的眼里掠过一丝嘲弄,甚至怜悯,仿佛秃鹰看着嘴边的猎物,允许猎物在临死前做最后的挣扎。
后来薛洋才明白,石宗主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心中埋藏着对这个地牢主人的恨?只是胜券在握,认定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罢了,两人互相演戏,一个假装慈爱,一个假装感恩。
除了限制自由,石宗主对他越来越纵容,甚至宠溺,连那些看守地牢的成年守卫,也得对这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客气有加,当年抽过他鞭子的那个人,被他一不小心“误杀”,石宗主也只是抬抬手让人把尸体扔进火炉,什么也没追究。
石宗主在对地牢的饮食供应方面最为大度。薛洋想吃现成的就有人做好了送来,上百道菜他随意点,他不要的才分给其他孩子。薛洋想自己动手做,石宗主就叫人给他在地牢搭厨房,建冰窖,提供各种各样上等食材。在那种环境下,薛洋唯一保留下的正常习性就是吃,他用火炉里将无数孩子焚尸灭迹的火,烤肉做饭,毫无芥蒂。
好像也真的自在了一段时日,尤其每次笼中的厮杀胜利之后,望着另一个孩子渐渐冰冷的尸体,他轻蔑又满足。因为每次走出笼子,石宗主就会带他离开地牢,出去晒太阳,甚至逛街,仿佛他真是石宗主将来的属下。
“哟,石宗主又收了新弟子?真是俊俏!”
有人热情地打招呼,石宗主亦笑容可掬地回应。
“多亏石宗主的符咒,帮我赶走了家中恶鬼,孩子你可要跟着石宗主好好学,将来既有本事又善良!”
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薛洋渐渐了解到,石宗主是当地的仙门小户,平日里帮助临近百姓除妖驱邪尽心尽力,名声居然经营地不错。
好一个人面兽心的正人君子。薛洋勾唇,露出尖尖虎牙,眼里闪着邪气的光。
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薛洋从没想过要求救,或是逃跑。进出地牢都是被蒙着眼睛,石宗主敢带他出来见人,就必定是做好了各种准备,他口说无凭,找不到那座地牢,凭空突然指责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德善君子其实暗地里迫害了无数幼小孩童,谁信?
孩子的心在黑暗血腥的浸泡中渗出毒汁,人在他的眼里只分为三种,一种邪恶歹毒,人面兽心,像石宗主那类;一种愚昧无知,奸邪不分,像夸赞石宗主那类;还有一种,弱小无能,命贱福薄,活该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像他杀死的那类。
他早就绝了求助于别人的念头,有自己的报仇计划,他要让自己强大,取得石宗主信任,然后在一个最好的时机,亲手剥了那个人的皮,挖出那个人的心。
但他渐渐发现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借着采集的灵气,灵核金丹早已结成,灵力日渐充沛。可在和别的孩子对峙时,他无法调用自己的灵力,仍然只能拳拳到肉地拼武力,别的孩子也一样。
灵力只进不出,他所学的术法心法中,没有一种是教他释放灵力,运转灵力的。他问过石宗主,得到的回答是时机未到,要根基够稳才能学习其他相关术法。
薛洋追问:“什么时候才算根基够稳?”
“呵呵,欲速则不达,”石宗主捏着胡须轻笑,重复那套对地牢中所有孩子都说过的承诺:“采灵满百人,愿意留下就做我的属下,学习更多高深法术,不愿意留下就把体内金丹还给我,算是报答救命与培育之恩,今后自由。”
再问怎么单独留□□内金丹,石宗主就不肯多说,只道:“以后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