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没等薛洋睡醒,晓星尘已先和陈曦宝出发。
薛洋醒来,头昏昏沉沉,看不见昨晚出现在梦中的人,只觉失落。缚魂咒已撤去,桌上燃着一炷香,香前木牌端端正正写着“薛洋”二字。
至少用这种方法可以让他留在屋里睡到自然醒。
昨日有了实体,真是过于高兴,所以喝了那么多酒,好些事情都模模糊糊,记不真切。
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梦里亲了道长,道长还没拒绝。
薛洋津津有味回忆着梦中如真实一般的吻,忽听到窗外传来对话声,探头一看,原来是魏无羡和蓝忘机昨晚也在这客栈中投宿,魏无羡同样刚醒,正在院中井边洗脸,蓝忘机将一条干净布巾递给他。
“呵,大早晨就黏黏糊糊。”
院中人闻声抬头,擦着脸道:“小流氓,都中午了,小师叔说他们不会走的很快,让你醒了就去与他们汇合。”
魏无羡擦完脸,蓝忘机收回布巾,将另一只手上搭着的衣服递给他。这和谐画面看得薛洋心中烦躁,横了二人一眼回到屋中,走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从窗口直接跃下,落在院中二人面前。
“魏无羡,我昨天,是不是想给你念一首诗,但是被晓星尘打断了?”
魏无羡想了想,不确定似的问蓝忘机:“好像有念诗被打断这么一回事?”
蓝忘机没有喝酒,自是记得清清楚楚,点头道:“清风剑法的剑诀。”
薛洋脑中灵光一闪,更确切的记起,晓星尘当时略有紧张地阻止,以及最初将剑诀教给他时,不自然的表情。
金光瑶明明解释说那诗是抒发平生不得志,可若仅仅如此,晓星尘何必紧张?
这么一想,换成是薛洋紧张了,他依旧表面淡定道:“魏无羡,你不是想拜读道长的诗么?我可以给你看看,但是你看完得给我解释一遍。”
魏无羡哈哈一笑:“是你不学无术,看不懂道长的诗,着急了吧?”
薛洋确实焦急,懒得斗嘴,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实信封,小心翼翼打开,将其中一张泛黄的纸页展示给魏无羡。这几张笔墨他一直贴身保管,死时也带在身上,所以成为鬼魂时也没丢失。
没有晓星尘的缚魂咒,蓝忘机看不到薛洋,魏无羡顺口将诗句读给他听。
“清风自南,环环抱山;
清风自北,上善若水。
清风自东,云鹤游空;
清风自西,福祸相依。
昭昭旧梦,摇摇碎之;
风兮止兮,江阔云低。
青青子佩,悠悠思之;
风兮动兮,不我遐弃。”
念到末尾两句,魏无羡的声音迟疑似的低下去,与蓝忘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好了,这诗什么意思?”
明明是有求于人,薛洋却没有半点委托语气,而是霸道地盘问,像是自己已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考验考验魏无羡而已。
“这诗就是《清风剑法》?小师叔在义城时自己研究出来,说是只教给你的剑法?”
“对。”
魏无羡眼神闪动,含糊其辞:“既然是小师叔写的,那他没给你解释么?”
“他没解释,”薛洋心念一转,将那张纸再次小心翼翼收起,故作怡然道:“不过我找别人解释过,知道这是一首情诗。”
魏无羡睁大眼睛反问:“你知道这是情诗?”
下一刻,看到薛洋脸上的诡笑,魏无羡才知自己上当了。他宿醉刚醒,本来就有些懵,加之薛洋问话时一直得意淡定,魏无羡乍以为薛洋是知道诗文含义,故意在他面前炫耀而已,没想到竟被套出实话,悔得想咬掉舌头。
薛洋验证完自己的猜想,激动得腿都发颤,迫不及待转身就走。
原来清风剑法竟然是晓星尘写给自己的情诗!这么多年,剑法少说也练过几百上千次,口诀心法烂熟于心,却唯独没有参透这首诗的意义。
若是如此,那么……那么……道长当年所说“等你把清风剑法悟透,我可以再教你更多。”是不是也另有深意?
薛洋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刻飞奔到晓星尘面前问个明白,魏无羡在后面叫他他也不理,直到魏无羡难得一本正经地叫了他的名字。
“薛洋!”魏无羡道,“他既然到现在都没给你解释,昨日还不想让你念给我们听,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薛洋脚步一滞,刚升起的喜悦缓缓下沉。
“从前和现在,他都没解释这首诗,其中理由恐怕截然不同。”魏无羡走近两步,认真道:“薛洋,你就没发现晓星尘道长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吗?”
“有什么不一样,”薛洋嘴硬,不肯承认,“眼睛能看见了不是更好?”
魏无羡又走两步,停在他身侧,意味深长道:“他不开心。”
魏无羡重复:“他不快活。”
一个薛洋早已知道,但就是不肯承认的事实。
晓星尘以前是多么爱笑的人,薛洋最为清楚。在义城时,他往往三言两语就能逗得道长露出浅浅梨涡,甚至笑出声来,可如今呢?重生之后,除了对小杰笑过以外,晓星尘一直是心事沉重的样子。细想起来,除了生气以外,大部分时候都面无表情,虽然谦和依旧,但是确实……任谁也能看出来,他不开心。
魏无羡真挚道:“他为什么不开心?薛洋你想过没有?他每日都要超度你造成的怨灵,和宋道长因你而决裂,说不定还很挂念阿箐,却依然对你抱有恻隐之心,希望你养全魂魄……薛洋,他表面不说,内心有多煎熬,你知道么?他对你越好,对别人就越愧疚。晓星尘道长是个心肠柔软之人,你若真的重视他,就不要再利用他的弱点,给他增加负担。”
薛洋脸上掠过一层阴影:“我没有利用他!”
甩开魏无羡,大步离去。
找到晓星尘和陈曦宝时,二人正在一个面馆歇脚。明明有人作陪,白衣身影却依然显得孤单落寞,比在义城初见时还要精神不振,他坐在那里,面只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呆呆出神,满心郁结都写在脸上。
晓星尘刚出山时意气风发何其坚定,横跨三省来追捕他这个灭门凶手,纯白道袍翻飞着从天而降,眼里黑白分明熠熠生辉,叫他心里没来由生出一种想玷污的欲望。
同样生而在世,为什么晓星尘可以干净天真,他薛洋就必须在血污里打滚?
直到把那人逼得一败涂地,丢盔弃甲,缩在他脚边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