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意识昏昏沉沉,脑袋里面像是灌满了沸腾的热水,水泡咕叽咕叽的冒起又破裂,本应细微的能被风吹走的声响却如炸雷一般充斥在耳际,震的他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愈发晕胀,恨不得拿起锤子凿个洞,将在里面作妖的热水悉数倾倒而出,再倒入冰水,才能缓解这磨人的折磨。
可现实是,他连睁睁眼皮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仿若是要跋涉千山万水,直至走到黎明的尽头,那时他才能剖开黑暗,触摸光明。
像是灵魂和身体不完全契合而产生的副作用,五感差到了极致。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容隐有时意识清醒,能感觉到有人在往他嘴里灌液体,他分辨不出究竟是水还是汤药,不过液体进入身体后容隐便觉得好受许多。有时又能听到轻微的说话声,听不清谁在说话,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阿隐,”容华坐在床沿上,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弟弟,一时没忍住,说话声又带上了哭腔:“京霖我弟弟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韩京霖俯身碰了碰容华的眼睛,“发烧而已,会醒的,你每天想什么呢?”
“可是…”容华委屈巴巴道:“阿隐什么时候醒啊?”
“他想醒的时候自然会醒,”韩京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那毒都是八年前中的,而且当年也服下了解药,除了体质差了些也没别的不良影响;等你弟弟醒了,好好补补就可以补回来。”说白了就是营养不良,不过和营养不良又有些差别,当年的毒对肠胃有些影响,吃的再好也吸收不了,所以比营养不良要麻烦些。
容华声音低低的,“本来我是不相信梅君哲的话的,后来我溜到司刑祭找了梅映月…”梅映月是梅君哲的堂弟,将梅君哲那里花大价钱买来的信物给了梅映月,后者很干脆的把当年的往来的书信给他。容华气道:“没想到爹爹他竟然为了洲主之位连亲生儿子都敢卖!”下一瞬他又恹了,“不知道父君当年知不知道爹爹做的事,又或者,父君也参与了…”如果是这样,那他真的要奔溃了!
“京霖我现在特别后悔,早知道我就对阿隐宽容一些,不该对他那么严格,”容华坐在地上,脑袋枕着被子,红红的眼睛看着容隐,“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阿隐,只是以后也不想让阿隐回东洲了。”
韩京霖蹲下身,“我会帮你的,”他揽住容华,“不过你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肿了。”
容华撒娇说要韩京霖亲就不哭了,韩京霖对于这个智商时不时掉线的人极其有耐心,他亲了亲容华的眼睛,“再哭就不喜欢你了。”
被韩京霖亲了,容华舍不得擦眼睛,索性让眼泪坠在那里等它自然干。
哄好容华,韩京霖把随玉喊了出来,在偏殿谈话。
“三日后是沈玉的入族仪式,大司祭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要你主持,我劝了十几次那老头儿都不肯松口,”韩京霖觉得大司祭就是个傻逼,“要是我有你这么帅的儿子,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摘月亮,就那老头整天抽风,草包一个,搞事本领倒是一流。”
随玉敛眸,半晌后终是道:“我不是大司祭的儿子。”
韩京霖一脸“你逗我呢”的表情,“你们长的这么像怎么可能没有血缘关系?别想那么多,大司祭只是不喜欢你这个儿子而已。”古代帝王那么多儿子,总有几个特别讨厌的,随玉这种情况搁古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韩京霖说完,见随玉满脸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顿时惊了,“小随随,你别说你是认真的?你这样会吓到我的我和你说!”说着还极其夸张的往椅背上靠,全身上下写满了“拒绝相信”四个大字。
“大司祭是我叔叔。”随玉自己一个人藏了这个秘密藏了十几年,终于在今天承受不住,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对他而言亦师亦友的韩京霖。
韩京霖对于亲戚称谓反应比较迟钝,如果小随随喊老头儿叔叔,那小随随的亲爸就是老头儿的弟弟,老头儿只有一个弟弟,在十几年前莫名其妙就死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小随随的亲妈不是老头儿的正房吗…懂了!小随随的亲妈出轨老头儿弟弟!
这绿帽子扣的,又快又狠又准。
“这事就我俩知道吧?”韩京霖就是个护短的人,巫山这么肥一块肉自然不能落到沈玉手上,见随玉颔首,韩京霖闭着眼睛说:“那你就是老头儿亲生的,巫山是你的,没跑了。”
随玉:“我不想要。”
韩京霖:“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你要成为拿刀的人,而不是被刀威胁的人,等沈玉一上位,所有名字里带玉字的司祭都会被赶出巫山,到时候你别想过消停日子。”简单举个栗子,“成毅第一个不放过你,即乘凤第二个不放过你,”他朝随玉使了个眼神,“即乘凤喜欢你,你懂我意思吧。”
随玉脸顿时黑了,眸低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梅映月可能因为内疚,不插手,但还有一个人你别忘记了,”韩京霖手指敲了敲桌子,“他当年差点要你命,你现在有权有势他得敬你,但等你被赶出巫山,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现在虽然只是个小小王爷,但要你的命还不是翻翻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