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手机响了,六安迷迷糊糊摸手机。
好像没有定过闹钟啊……
“喂,您好,秦小姐打扰了,我是叶总的助理安娜,叶总让我通知你,今早6:30您和他一起飞北京,半小时后司机去接你。请您……尽快收拾行李,如果来不及的话,叶总说到了北京再买也可以。实在抱歉这么早打扰你,待会儿见。”
啊?哦。
六安睡眼惺忪,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
对对对,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从来都是安排好,知会一声。
这个助理,明显就是个新手。老手这种情况只会对着她重复叶之衾的原话:“6:30飞北京你准备一下。”
叶之衾讨厌别人不守时,迟到,拖拖拉拉。而六安讨厌被人数落。本能反应,她赶紧爬起来收拾,洗漱,换衣服,整理背包。一边整理一边有点想不通了。
我凭什么还要听他的安排?
六安拿起电话准备打给他。瞧见一条微信消息:初三之内我舅妈一定会约你吃饭,跟我走你可以躲掉。
六安立刻回复:约就约,我怕什么。
叶之衾:我舅妈以前是民政局的干部,专业查户口。
楼下门铃响了,六安下楼开门,是司机到了。她想了一下,还是上楼背上包去机场。
路上左思右想,开始给叶之衾发信息。
六安:你早就给我订票了?
叶之衾:是。
六安:那你在华侨怎么不说?
叶之衾:还没想好怎么说。
六安:你怎么知道你舅妈要约我?
叶之衾:因为我大年三十夜里12点在你那吃饺子,我舅妈就在对面看着,一直到我走。
六安:你不是说你会跟你舅妈说拿饺子回家自己煮吗?
叶之衾:我要是真那么说她不可能让我回家自己煮。
六安:那你怎么说?
叶之衾:我说有人给我煮。
六安有点懵,需要一点一点的捋顺这个事情。
从华侨开始,半夜三更,突然莫名其妙要到她那里煮饺子吃,再到他舅妈看见了一切。所有事串在一起。原来,全部都是给这个机票做铺垫,总之,料定了这张机票不会白费。
心机!论心机她只服叶之衾。
到了机场,安娜带着她直接去了vip候机室,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因为六安的脸色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候机室里叶之衾靠在沙发上看平板,六安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你直接说,我未必会拒绝。整这一出出的可有点没意思。”她先开口。
“未必会拒绝,嗯,未必这个词有点模棱两可,我从来不做拿不准的事。”
叶之衾收起手里的东西,看看手表,“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六安气的想摔东西,吵道:“这就是我最最讨厌的一点,你就不能问问我的意见吗?从来都是这样,你要怎么样就必须怎么样,我不能有意见,我就是不喜欢去都不行!”
气氛尴尬,安娜站在不远处,不敢动,也不敢吭声,从来没见过谁在叶总面前横头横脑的,尤其是女人。
叶之衾示意让她去接六安手里的背包,安娜也不敢。
“好,你不喜欢,我改。”叶之衾随口答了一句伸手拿了她的包交到安娜手里。
“啊?”
六安惊悚,从来只有她秦六安改的份儿,这不对那不对,叶之衾永远都对,不是吗!?叶之衾从前宠是很宠她的,可是数落起来,也真是没省下过一句话,从头到尾数落个遍。六安小的时候会怕,现在可不会了!
“怎么改?”
“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叶之衾一脸坦诚,倒是弄的六安没话可说了。
“总之,都是我不对行了吧,走吧。”
叶之衾拉着六安,一路上了飞机,头等舱,全部都坐满了。
六安左右看看。
“你助理呢?”
“经济舱。”叶之衾不咸不淡的回答。
“你堂堂一个叶总,助理还要坐经济舱?”
“什么级别,什么待遇,管理下面人要有分寸。”
六安讨厌听他说那一套听不懂的大道理,又小声问:“怎么过年还这么多人?”
“能真正深刻领悟时间就是金钱的人少之又少,如同飞机里头等舱的人永远不会比经济舱多。”
滚蛋吧,资本主义的王八羔子!
六安在心里痛骂!她当然只敢在心里过瘾,脸上只敢翻翻白眼,还是把头别到一边对着窗外偷摸翻。
“我还困着呢,睡觉了。”
叶之衾给她盖上毯子,开始看报纸。看了一会,又开始翻杂志。整版的杂志,都是蔡老师的作品。
六安没有真的睡着,瞟了好几眼,转过身子。
“蔡老师不会收徒弟了,卫蓝都跟我说了。”虽然早知道真相,还是有点遗憾。
“蔡老师和我父亲师出同门,拜的师傅是两亲兄弟,一个教写字,一个教画画。我父亲比他高一辈,是师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不过除了你,我没告诉任何人。卫蓝也不知道。”
“为什么?”
“关系复杂了难为人,还是简单点好。”
这个六安多多少少明白点,他们那样的人,攀上关系什么事情都会变复杂。
逢年过节叶之衾的书房里,礼品一定是塞的满满的,一屋子都装不下。不懂事的时候她还羡慕过,当厉害的人真好啊,可以平白收这么多礼。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是平白就能收的,这些礼,大多都是烫手烧心的。指不定还有定时 /炸/弹。随时有可能爆炸。
“我什么都不会,还是不要为难蔡老师和你爸爸了。不太好。”
叶之衾惊诧,“知道为别人考虑了,不容易。”
“我有那么差劲,那么不懂事么!我也就是……对你态度差了一些,现在也没有了啊。”
叶之衾摸着下巴笑,“我觉得让你去卫蓝那里工作是对的,艺术能熏陶人,修身养性。你可跟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嗜气没那么重了,心态调整过来了。”
“是吗?我之前嗜气重吗?其实呢,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有点理解你,你挺不容易。”
“受宠若惊啊,这刘乐妍不愧是医学世家出身,能把你治好,不简单。”
“喂!别拐弯抹角的挤兑人啊!你在美国的事,梁妙音全都告诉我了,事无巨细,真是传奇的很哦。”
叶之衾一点不奇怪,因为她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嘴巴。
“她的话你也信?她在美国到处跟别人说她是梁启超的后人,就差敢说自己是大梁公主了。”叶之衾要是调侃谁,那也是很有一套的。
“虽然你在美国也不如意,不过我可不会同情你,因为这一切,都是你活该知道吗,你一句都没和我说,就要认这结果。”
“是,我认了。”没有不认。
“叶之衾,我对你,没有半分愧疚,哪怕我从前确实沾了你的光,那也是我用我的全部,我最美好的年华跟你换的,全部都是真的,我给了你我最珍贵的东西。但你未必,你那时候有过假话,谎话,逢场作戏,左右逢源,这个你认不认?”
这是六安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和叶之衾说起从前,她觉得乐妍说的对,每一段往事,都应该去真实的面对,而不是回避,靠自己去臆想,然后折磨自己。
“我认。”叶之衾态度出奇的好。
“你根本不能明白,我有多绝望。”
六安看上去面色平静,其实有些事在心里就是一根钝刺,拔不出来,压不进去,且不见血。疼着呢。
“众叛亲离,被街坊们造谣,被我妈打骂,连家都不敢回。还有楼月的事。其实你都知道,你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你觉得我还没有重要到值得你浪费宝贵的时间维护。你也没必要为了我这样一个人得罪楼月,她爸爸对你来说一直是有用的人。”
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其实她全部都知道。
六安说:“那一次,我真的以为楼月是要跟我讲和特意到半山给我送吃的,我还高兴的吃了很多,结果食物中毒,呼吸困难,到医院抢救,医生说做菜的油炸过海鲜。我海鲜过敏,差点就死了。”
“明明是你告诉她的,你却要为她隐瞒。那天你去给她爸爸过生日了,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我给你打电话是她接的。我差一点就死了,浑身插着管子抢救的时候,你在给她爸爸过生日。你什么都没说,我就是真的死了,也是冤死。那一刻我真的很绝望。感叹人世不公,一个好爸爸,真是比什么都强。我后来有偷偷看到你们的合照,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就像合约情人,会到期,还要担心你会不会续约。那种感受,太可怕了。自己都会不由自主的看低了自己。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唯一还佩服自己的一点就是看的清。做得到说走就走。不用你将来打发我走,我自己走。”
六安有点哀怨,这种哀怨,可能就是感叹,不能选择的出身,自己的出身确实不如别人,这个要认。
“我后来真的也理解你,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会那样做,权衡利弊。人嘛,大都身不由己。”
叶之衾在这一刻,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听六安说。
“所以,即便你也受过苦,我可能也误解过你,但我没有丝毫愧疚。大概我天生恶毒,不念旧恩。凡是伤过我的,都是活该!”
“对,是我活该。”
“嗯?你有阴谋。”
六安开始真的在意叶之衾的奇怪了,这一点都不像他,一个人即便表面转了性,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是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接受她的指责?
他说: “我就那么坏?没有过一点好?我只是觉得,你说的都对,你开心就好。”
也不全是那么坏,有过好的时候,但是我不告诉你。
六安眼珠子转了转,说:“原本我也是个积极客观,性格开朗,热爱生活的人。我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害的?”
“是!都是因为我。我欠了你的债,所以我回来还。你说吧,想让我怎么还?”
认错态度太好了,吓人,恐怖,惊悚!六安觉得不大对劲儿了呢。
“叶之衾,你到底憋着什么坏啊,直接说吧。”
叶之衾忽然正色,一脸严肃,态度却是软的,软绵绵地问:“六安,在你心里,我真的没有过好吗?一点好念想都没有吗?”
这突如其来的柔软让六安有点慌神,叶之衾只要稍稍一服软,她就舍不得。就好像一个为你遮风挡雨披襟斩将的人,突然抱住你说他需要安慰,他也会害怕。
“呃……也不是,你对我,挺好的。”
就是因为特别特别好过,所以才深深刻在了骨子里,谁都拿不走。她嘴上再说不要他了,心里面还是会想啊。
一次又一次去那个海边喊……叶之衾,你回来吧……我们不在一起了,你也回来好不好……
哎,太丢人了。
她赶紧摆手,驱散那些矫情的情绪, “哎呀,叶之衾你这是干嘛啊,你到底要干嘛?你说吧!”
六安作出一副防御的驾驶。叶之衾不喜欢她这样的行为,但他不会责怪,因为确实是欠了她。什么债都好说,唯独情债,难说清楚。
“算了,不要说了。你不是总说我生活没了无生趣吗,全当是爱好。”
叶之衾闭上眼睛,能感觉六安那双眼睛还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像烈酒,烧心了。
“我在北京有同学会,只想带你参加,给我个面子好吗。”叶之衾声色很淡,不指望她能痛快答应。
六安想了想,原来是这样。他怕被拒绝,他怎么可能会怕被拒绝呢?叶之衾真的越来越奇怪了。出国回来,被人换了血吗!
“好吧。”看你可怜!她很干脆就答应了。
北京的天,真冷哈。
下了飞机六安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忘记了,从热带海边城市到了严寒北方,温差跨度可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美,只有美丽冻死人。
“叶之衾,我一件厚衣服都没带,我以为不冷。我以为……像海城一样冬天混一混就过去了。”六安穿着秋装外套,冻的上下牙打架。
意料之中,一天没心没肺。叶之衾笑了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等一下我们到酒店先休息一会,让安娜带你去买。”
酒店里好安静,六安跟在叶之衾身后,四处探望,从陈设到大堂经理的仪容,前台服务人员的小动作,全都看了个遍。无可挑剔。叶之衾对住宿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到哪里都是如此。他可是个麻烦的少爷精!
安娜在办理入住手续,六安站在叶之衾身边,他在看着手机,不知道是看股票还是电子文件。
“叶之衾,好久不见。”
“是啊,很久没见了。你怎么到的这么早?聚会不是安排后天早上吗?”叶之衾难得笑的这么愉快。
男人微笑的脸,弯弯的眼,说:“还有点别的事儿,你不是也很早。”
六安站在叶之衾身后,瞧着。
男人一身英式打扮,头发不长也不算短,看起来很年轻,皮肤很白。英俊,温柔,和善。气质很像那个蔡老师的学生蔡澜迟,甚至气势上还要更胜一筹。
“这位是?”他也正瞧见了六安。
叶之衾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以什么样的方式介绍。就在迟疑的这一刻,三个人心思都在暗自涌动。
六安是尴尬,她此刻真的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前女友?
男人在等答案。
而叶之衾想的是,怎么说六安不会恼火?
“一个朋友,秦六安。”
男人微笑的脸面向六安,仔仔细细的看着她,语气隐晦:“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回答的人是叶之衾。
六安歪着脑袋,笑着说:“不像朋友吗?”
“老叶甚少称呼女性为朋友啊。不都是合作伙伴么。”
老叶?合作伙伴?话里有话呢……六安笑笑,“不胜荣幸,我就是他朋友,特好的朋友。”她故意学着北京人说话的语调。
男人淡定的笑了又笑,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好像很清楚他们的关系,但也并不在意。
男人说:“明天一起吃饭,到时候电话联系。”
叶之衾面无表情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