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哪里都是热闹。从山上下来,叶之衾并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去了华侨酒店的海边。
酒店在这里办篝火晚会,只有够级别的会员才能参加,每年都有新花样。这一片海,是不随便对外开放的。
许多人围着篝火在嬉闹,旁边有甜品台和餐台,精致的美食,香槟塔,还有专门负责煎牛排的厨师。
六安当然是记得这里,以前叶之衾经常带她来玩,那些商会里的人物都喜欢在这应酬,叶之衾谈生意,她就在海边光着脚丫跟那些老外一起唱歌。都是些很老很老的歌,有的歌比六安的岁数都大。她虽然二十出头,却能唱出其中的韵味。
那次六安穿了一件暗色带羽翼的短款旗袍,本就个子高,光着脚站在沙滩上,在昏昏暗暗的夜灯下,雪白的长腿格外显眼。
她唱《南海姑娘》入迷,浑然不知,把那些围观的男人都看痴了。有个老外与她搭讪,就差要情不自禁的去吻她了。六安懵懂,以为只是自己的歌唱的好听,只是老外都是这样开放随意,浑然不觉这个蓝色眼睛的男人究竟什么意思。老外邀请她唱歌,她就唱了。唱完正好瞧见叶之衾,黑脸站在人群里,一把就给她拽走了。手臂环在腰间,扣的特别紧,手稍稍用劲儿还有点疼。
六安不知道他是站在那里看了多久,是烦了还是恼了,她是最讨厌别人无缘无故的摆脸色,问他:“你干嘛?生意砸了?要拿我出气?”
“你现在大了,会勾人了。”叶之衾阴阳怪气。
六安心性多变,听不得难听的话,也烦了总是被他管制,一下子就火了。
“你什么意思?我唱歌有什么错?再说,你凭什么管我?什么都要管,真烦!”
“凭什么?你浑身上下,哪一样不是我的?人都是我的,我怎么不能管?”
叶之衾在那一刻,其实是恼自己,毕竟差了那么多岁呢,看着她与年龄相仿的小伙子站在一起,哪儿哪儿都跟着难受起来。
“好啊,你说这样的话,那我还给你!”
小姑娘时的六安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在言语上看低了自己,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伸手摘了耳环项链和镯子,眼看着还要脱衣服,被叶之衾死死拽住手腕。
“不要胡闹!”
跟在他后面时间久了,六安脑子也是转的极快了,思维逆向,狡猾的对着叶之衾笑说:“你的鞋,是我花钱买的,你现在给我脱下来!”
叶之衾被她说愣住了,六安不依不饶,“你有能耐,就不要穿我买的鞋!”
“好。”叶之衾竟真的怄气似的把鞋给脱了,连着袜子,一起拎在手上。
“你脾气那么大,不如把鞋一起扔到大海里去,有本事光着脚回家,我就算你厉害!”
叶之衾手里提着一双皮鞋,光着脚跟她站在沙滩边,一下子惊了,自己都几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跟一个小丫头滞气,大庭广众之下,没一点风度,也是真有意思。
他拉起六安的手,“不闹了,回家。”
司机瞧见光着脚提着鞋的叶之衾,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
六安在车里思量了半天,冒出一句:“叶总,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叶之衾不理她,双手环在胸前,闭着眼睑,侧向一边假寐。
“我跟那个老外唱的是你最喜欢的歌,所以你生气了!”
叶之衾还是不理她,六安又笑又闹:“你吃醋了,对吧?”
“是。”叶之衾突然睁开眼,紧紧的盯着六安:“你长大了,会喜欢别人。”比我年轻的人,他不敢说。
“不会,我只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坚定不移。
那时候,什么都是真的。
六安那时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像今天这样。
不再喜欢了,也同样深信不疑。她再也不要那么用力去喜欢别人了。
时间是什么东西啊,杀人诛心。
“这里好像变了。”
六安四处张望,掩饰自己那不由自主的回忆。
“更商业化了,以前你喜欢唱歌的那个点歌台,早都撤掉了。换成了桁架舞台,有大型活动的时候才会摆。”叶之衾随口答了一句。
以前?以前这里特别的怀旧和淳朴,一台老式电视机,一支麦克风,还不是无线的,唱歌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特别像90年代的街头卖唱的,傻傻的,很容易开心。满足。
“你不是个爱回忆的人啊。”
六安有点怀疑身边的人是不是叶之衾,曾经的他几乎从不会说“以前”。
叶之衾从不去接他不想回答的话,自顾自说: “我问过了,这里有节目,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唱首歌。”
“我老了,丢不起人。”六安摆摆手。
“我已经预约过了,必须要去的,丢人没关系,晚上别人看不清。”
“诶!你看看,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不征求别人意见,圣旨一样,你决定了,别人都不能反抗。”
真是时代变了,她都敢数落叶之衾了。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愣住了。
“是吗?我没觉得啊。”叶之衾理了理领带,拉着她就走。
嘿,看吧,时代变了,人还是没变。说一就没有二。
it's late in the evening
(夜色渐浓)
she's w what clothes to wear
(她还在为如何装扮犹豫不决)
she puts on her make up
(选好衣服穿上,薄施粉黛)
and brushes her long blond hair
(并盘好了那一头漂亮的金发)
and then she ask me:"do i look allright”
(然后她问我,"这样打扮得合适吗")
and i say:"yes, you look wonderful tonight”
(我答到:"是的,你今晚看起来很迷人")
we go to a party(我们去参加一个晚会)
and everyourns to see(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this beautiful lady(这位美丽的淑女)
is walking around with me(与我结伴款款而行)
……………………………………
and than i tell her(我告诉她)
as i turn off the light(当我把灯关掉的时候)
i said:"my darling, you are wonderful tonight”
(我说:"亲爱的,你今晚很迷人)
"oh my darling, you are wonderful tonight”
(哦,我亲爱的,你今晚真的很迷人)
这首歌,六安最开始是唱不好的,她总是掌握不好调子,这是一首懒人歌,唱着都能睡着。也许是太年轻了,体会不了其中的美妙。
在半山的别墅,叶之衾忙完了,会拉着她跳舞,一点一点的教她,让她光脚踩在自己的脚背上,一边跳,一边唱歌。催眠曲一样,有好几次六安都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睡过去了。
叶之衾一遍一遍的叫她,六安啊,六安……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要站在叶之衾身边,和他一起犯傻唱起这首歌。就是觉得她再怎么不愿承认,都无法忘记那段时光,像是偷来的,甜的发齁,俩人都腻歪坏了,还乐此不疲。
六安一边唱一边想着,那个姑娘,在那段过去的故事中,也算是个开朗的姑娘,也漂亮,喜欢好看的有意思的玩意儿,被很多人欣赏,骄傲,张狂。
是谁给的底气?是他。又是谁拿走了一切?还是他。
音乐渐渐消失,台下人的鼓掌响亮,六安惊醒过来,这样漫不经心的一首歌,也不知自己唱的好还是不好。叶之衾拉着她的手走下舞台,就松开了,手心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不冷不热,不温不火。
六安轻轻摸着那支被他牵过的手,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走。
叶之衾越来越成熟,男人宽广的臂膀,撑起一片天。
她也早就长大成人。
长大成人,是个挺可怕的词语。
六安开始回忆,自己的心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长大变老的呢?
是在那间病房里,那一天,病床上只有她一个人,阳光散漫,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看上去应该是很美好的一天。
伤口在慢慢愈合,她没有知觉,她告诉自己一点都不疼。灵魂和皮囊都悄无声息,想要到另一个彼岸去。
叶之衾悉心的照料,每一口饭都是亲手喂她吃,不敢有一点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