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恼,垂着眼缓缓道:“我愿与钟姑娘……”
“雪燎君应当先问过我,我愿不愿。”
钟毓倒是继续拿捏着了。她嘴皮子倒是利索,拒绝的话也说得极快,根本不欲去听他接下来要如何如何。
一时不察,连那“雪燎君”三字也出口了。
“你不愿?”
她话中的雪燎君,竟也似对这从未在她口中出现过的称呼毫无所觉。
钟毓装作轻浮的模样,声儿也轻飘飘的,这倒显得格外不慎重。
“不愿。”
他又道:“可我还不曾说过――要与你如何。”
这却是一个盲点了。
钟毓弯了弯唇,眼睫开合了下,心道:难不成他要不承认自个儿那一些明目张胆、逾越太过的心思了?
是觉着没脸面了?
不好意思了?
羞耻了?
她挺直背脊,盯着他,与他对视。神色慎之又慎,足以显现其认真,道:
“雪道友……”
雪燎则竖直了耳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待听她如何说来。
卖足了关子。
钟毓神态不似作伪,道:
“雪道友,你是个好人。来生我愿为你做牛做马,今生却是行不通了。”
“今生的我,无意于你。”
她似笑非笑地又补充上一句,算作是解释。
轻浮且随意,如此拒绝方能令此人知难而退。若真过于严肃慎重,他指不定还以为你多在意他,而后什么苦肉计、小心思,便都浮上来了。
虽说雪燎君非此等人——
但她钟毓是啊。
是何种人,便怎样想他人。
这话适用于钟毓,确不假。
若她心悦一人,便是只面对一缕分魂,她也要上前。而雪道友却并非她心悦之人,至多只算是悠长岁月中的消遣。于是,他们只能遗憾地擦肩而过啦!
雪燎久久不答。
钟毓又道:
“雪道友,明白了吗?”
而那风姿隽秀的剑修,轻轻撩起了眼皮子,眼神却不往她那处瞟了。只一颔首,便加快脚下动作,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将钟姑娘远远甩在身后。他方才能问出那番话,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要求更多。
钟姑娘既拒绝了他三番两次的暗示、明示,他确也不该再去纠缠。
前些时日,是他钻了牛角尖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若换作是他,当也不喜无关之人对他勾勾缠缠。
……
营帐近在眼前,一顶顶帐挂起了牌子,几乎瞧不见没挂牌子的。
钟毓自雪燎离去后,动作反而更慢。
她一路看山、看花、看营帐,当然快不了。
转角,却见一剑修双手抱剑立于营帐之前,此剑修自然是雪道友。只不知他为何又取了剑出来,难不成是想砍一砍钟姑娘泄气?
这……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钟姑娘也不会由着他砍。
雪燎不自在地偏过头,不去看钟毓。只有不去看她,方能够慢慢清心寡欲,成就圣人。
“我只寻到一处无人的营帐,你大可再去寻哪个没有挂牌子的营帐。”
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实在是可爱,但钟毓不能去欣赏。
她也须得清心。
不清心,如何能专情?
钟毓道:“不必。雪道友身清正,怀仁心,我信你。”
这点塑料道友的信任,还是要有的。
不然,如何闯荡修界?
雪燎沉默着看她一眼,又转身离去,他寻到一处岩石,插剑修行。
方才他想问钟姑娘——
既然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为何又要在言语之上有诸多撩拨?
大意诸如“我信你”、“雪师兄最厉害”、“雪道友天下第一”此类之言辞,她说得也并不算是少。
雪燎眸色复杂地坐下,剑直直插在岩上,映出石间一片璀璨光影。
他脊骨很直,却坚持要背对着钟毓。
“只有一顶营帐……”
钟毓眉头轻蹙,轻声呢喃着。
雪燎这是将这间营帐让给她了?
未前往焚炉魔涧深处时,他都要这般经受日月暴晒了?
罢了。
与她无关。
钟毓轻瞥那身影一眼,从储物袋中取出焚天罡海。她用力一甩,将这拆成布匹的斗篷朝雪燎斜斜投掷出去,斗篷一离手,她当即甩手做掌柜――
转身,入帐。
不再理会身后之人。
焚天罡海呈四方形,在雪燎头顶铺张开。
那一方被烤的焦灼的岩土,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四方布匹越铺越大,虚虚悬在人头顶,叫人安生得很。
雪燎皱起的眉头稍稍松了些,嘴角弯起一个半勾不勾的弧度。他伸手一握,这焚天罡海便自发落到他手中去。
他抓着焚天罡海,轻声道:
“我若要叫她对我心存愧疚,必不可让你助我。”
钟姑娘……实是叫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