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罡海疑惑地晃了晃未被掌控的部位。它在幻阵中跟着雪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始终未修成人形,无法对此言做出评价。
雪燎抓下四方的靛蓝色布匹,甩手往帐中掷去。
焚天罡海迅速钻入帐中,欢快地向钟毓奔去。
“哼。”
钟毓见焚天罡海没心没肺地奔来,只抿了抿唇,轻哼一声,心底却颇不得劲儿。
真倔,不要也罢。
到时晒死你,万别等到将你那一身如玉肌肤晒得黑炭般,才晓得后悔。
钟毓虽时不时自作多情,也偶尔自比薄情的顽石,却不是真的冷心冷肺。她现今纠结极了,呆愣片刻,才勉强入定修行去了。
阖眼不过片刻,她又觉天气燥热,且营帐周围略显嘈杂,并不适宜静心修行。
兜兜转转一个时辰,竟是半点儿心思都不在修行。
她倏地站起身,在帐内边边角角处走了一圈。
钟毓觉得她需要瞧一眼仙长,好歹能稳稳心神。
她悄悄地在帐中布了个阵法――
此阵能够收敛玉棺的气息,好叫旁人不觉察出异常来。
如今她灵力稍有晦涩,且识海并不如何,还是制阵更节省灵力一些。自那漆墨之地以来,她便少出术法,若能不必要用,便只使些剑招代替了。
将玉棺从识海传出,又用上雪道友的剑,那剑锋锐无比,剑身厚重。
钟毓抚了下剑身,微微叹气道:
“……还真是欠他良多。”
确实欠了不少东西呢!
要想个正经法子一刀两断,便须断得干干净净。
雪道友的枪好使,他的剑同样也好使,钟毓没一会儿便撬开了棺材。
钟毓心说:稳住心神,比什么都重要。
仙长对不住了。
未经允许,看你脸了!
若再不看,忘了你了,可如何是好?
钟毓垂下眼打量棺中人几眼,想到还在外头暴晒着的雪道友,便坚定了伸出的欲要揭开面具的罪恶之手。
虽是将这营帐让给她,却偏不接受焚天罡海——
那便如他所愿,让他晒成咸鱼干得了。
“不管他了,不管他了。”
钟毓满口念叨着,伸出了手。
这只手却略带几分颤巍巍之感,探入棺材,待触及到那面具,复便又坚定下来。她定定心神,轻轻掀开冷铁质感的面具。
一点鼻尖渐渐显露出来。
明月、曜日之辉,难掩于假面之下。
她心如擂鼓。
钟毓直接将那白玉面具摘下,牢牢揣在手中。她眼皮一掀,目光一寸一寸挪移过去,面色非常之慎重。
“雪燎?”
另一个、一个雪道友?
钟姑娘失声叫道,她的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容不得她细细思索,因远处传来夹杂兵戈挥动的嘈杂之声愈发大了,她顷刻便转头看向帐口。那处正定定站立着一个人,此人掀开门帘,青松身姿如刚枪不折。
……还是雪燎。
雪道友真是无处不在!
他来得突然,钟毓亦觉察得措不及防。
雪道友连忙松了门帘,许是他觉得这般不大礼貌。又许是瞧见那具华贵的白玉棺材了——
他应当害怕自己又克制不住、做出些什么来。
他的声音隔着一线门帘,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方才听见你在叫我。且那处,又一位道友被魔种寄生,步齐吾、云英后尘。”
“嗯。”
钟毓匆匆应道。
兵戈之声渐渐停息了。想必那寄生魔种已然伏法,毕竟有云英、齐吾二位道友示范在前,众人也都能够狠下心来。
若是不能,那些个武师也不会心慈手软。
院中学子年少,他们可是历过些许风浪的。
何况还有江川坐镇,更不必畏惧。
而这处,雪燎还一动不动地立在她帐前。
“钟姑娘?”
“我在。稍等。”
钟毓眯了眯眼睛,冷艳容色更甚。
往日她虚假地笑着、笑着,不经意间眼底一抹冷意,皆有现今这模样的影子。
而棺中的“雪燎”面色苍白,是久不见天日的模样,紧紧阖着双眼,似一位病美人儿。
钟毓取出玉瓶子,毫不怜香惜玉地从他身上取了些血,小心翼翼地装入玉瓶。
她心头微乱,做完此事后连忙盖上棺盖。而那白玉面具,则未归还给棺中“雪燎”,是她将之收容到储物袋中去了。这么一具大棺材,钟毓又是凭借着毅力再次转入识海。
少了一具棺材,营帐便显得空荡荡了些。
如此一番动作下来,也不过堪堪半柱香燃尽。
“雪道友,你进来可好?”
钟毓想了想,声调略舒缓。
观他方才神色,雪道友分明是想进来的。却不过碍于玉棺,怕又多生事端,这才不曾入内。
帐外人略略摇头,眼神微黯,冷硬道:“不必。”好像这般,才能体现出他并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说罢,便转身离去。
钟毓隔着一门帘,可不曾见他摇头且眼神黯然。光是听着雪燎如此生冷的语气,她便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紧了紧手心握着的白玉瓶,那里边装了与雪燎长得一般无二的仙长的脸。
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时。
若是又猜错了,可不是在打自个儿的脸?
钟毓眸光熠熠,在心底不住告诫自己。
“有了这瓶血……”
便能知晓——雪燎他与仙长到底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