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燎心思发散得很,面对此情此景,竟还有空闲委屈道:
“我不是过度忧思。”
钟毓却看也不看他,手里头握着的冰弓有些冻到她了。她略松了手,欲将这弓掷到地上去,一个不防,却让雪萦回伸手拿去了。
“你作甚?”
钟毓抬眼斜睨他一眼,轻声问道。
他却道:“扔了怪可惜,我替你收着。若要用了,便向我取。”
钟姑娘那不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渐渐扫过他状似云淡风轻的脸颊,心道:
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
这弓箭她分分钟能凝聚出上百张,你可扪心自问——
难不成还缺你这小小一张冰弓?
扔了便扔了。
想用,亦不会问你取。
那厢,诸位道友皆回过神来。
空无上前一步,一礼毕,语气诚恳,道:“多谢道友舍身救人。”
舍身?
舍的什么身,自然是一颗无所畏惧的挨罚的身与心。
空无是西海僧人,与学院中人大多不相熟,亦想避免麻烦。钟毓与雪燎却是这学院中人,所以自家事,还是自家处理为好。
至于这之后,被学院找上门来谈话的,亦是钟、雪二人。
与他西海僧再无关了。
剑修也不是出了名的不在乎身外物的,毕竟他们也怕丢剑。如此,便更不必说慈悲为怀的僧人了。
僧人也不想入红尘――
谁人都想登仙。
愿择红尘道的,终归还是少数。
“雪师兄,钟师妹,你们先随我们回一趟营地罢,齐吾与云英一事还须商议。若你们有异议,亦可以同江师姐提上一提。”
说话人自觉敌不过雪燎,他对着这位雪师兄说话时,眼神都不敢瞧人家,只不停躲闪。
于是,他欲以怀柔攻克这二人,主要是攻克雪道友。
至于钟道友,那便算了。
虽说钟道友那一支冰箭,看上去也是非同凡响。可在场诸位,只有云英才是中箭人,旁人皆未尝过其中滋味,自然不知它本真如何。
到底,雪燎多年来的声望积攒,还是压了钟毓许多头。
故此,第一印象尤为重要。
而这一番躲闪,倒叫钟毓又起了疑心――
他真是一月前来的此境?
没得道理他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啊?
混到大名鼎鼎的首位江川君都视他为眼中钉。
还连带着拖累了钟毓。
钟毓心知在这世上,能同江川比肩之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若说少年雪萦回,又与这青年雪燎有什么干系呢?
他能来此界,成为雪燎,必然在千年后,亦成为雪燎。
不必雪道友来解释,钟毓心中定论已下。
她神色复杂地掠过雪燎。
却不料雪燎现如今已经长大了,有属于自己的想法了。他拾了长剑,轻轻拉起钟毓衣袖,侧目道:“走,我们回营地。”
营地,自是要回的。
还要平平安安地回营地,平平安安地出此境。
要出境,这一步骤,便不可省略。
“好。”
大庭广众之下,钟毓亦不拂他脸面,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随他去了。
齐吾的死或许引人愤慨,而云英紧随他而去,这就微妙了。他们两同住一营帐,却都死了,是这禁术有感染性,亦或是他们一同中咒?
皆不好说。
人心惶惶。
巡鹰卫亦闻声过来,这些学院中的小崽子们,才安定下那颗不停跳动的心。
这些守卫军明面上是学院的守卫,实际上只是江川的附庸,且众人心知肚明。但江川又与学院密不可分,此一处,便牢牢锁住了巡鹰卫与学院,只要江川在这,二者就不可分割。
空无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紧随其后。
他承了这二位施主的情,自不能对接下来的事情坐视不理。
巡鹰卫用隔灵阵裹住云英与齐吾,将这二人尸身带至营地江川处去。
钟毓忽觉好笑——
他们有没有罪,会不会被制裁,就全依仗江川一张嘴了。
这二人被学院中人围在中间走。
一步一步却不疾不徐,恰恰好。
其后,是空无和尚。
人群中,雪燎紧了紧拽着钟毓袖子的手。
他这情绪,绝不是害怕或恐惧,钟毓倒觉得是隐隐的暧昧。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颇为讲礼地冲这男修一笑,继而讽道:“雪道友,当真是临危不惧。”
“这不算什么。”
雪道友抿唇,耳后微红道。
见此,钟毓笑容一顿,略有无奈地想着:
他还真以为――
这是什么夸奖人的话语了?
天真。
……
江川在帐篷中静候这一行人归来。
她自然知晓了此事。虽此事发生在几里地之外,可在天上飞的鸟兽、地上跑的四脚兽,都会将消息一一传递给她。
不行千里,但知方外之事。
她灌下一肚灵泉水,看着坐在她下座的江萦回,神色忽然不阴不阳,道:“雪燎与钟毓要到了。萦回,你便先下去罢。”
“是。”
江萦回知她脾性,只由着她来。
却不知,他是不敢反抗,还是一味地纵容?
若钟毓在此,必然更倾向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