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夺舍一事来看,钟毓私以为这应当另有隐情。
不曾见棺中人时,她不如何确信。因雪萦回与他一个照面,瞧着确实是不大友善的。
而见了之后――
那自然是必须、绝对的另有隐情啊!
这可是仙长啊!
仙长怎可能去做那些夺舍亲缘之人的下三滥的事情,这怎么可能呢?
他法力高强,便是单剑术而言,毫不夸张地说,可以称之为轻易睥睨天下。
见了那张熟悉的假面,钟毓又惊、又喜、又惧。
惊是此事太过突然,不曾铺垫;喜是意料之外得见此人;惧是此中秘境是为幻阵,真真假假不一而是。
为什么偏偏就在这幻阵之中,接连见了先师、仙长。
巧得令人发指。
这秘境,跟她本人有没有关系?
或者说,到底这幻阵是与雪萦回羁绊更深,还是同她羁绊更深?
都不好说。
何况雪萦回这边正落寞感伤着,许是大受打击了。
“虽你们有亲缘关系,但你与他又不相识,莫伤心。”
钟毓蹲下身劝慰道。
他摇了摇头,脸颊边垂下一缕墨发。
轻音自他口中吐出,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伤心。我方才……魂体,是想栖息于那具身体。依理说,是我想要夺了他的身体。”
钟毓眼睫一颤,笃定道:“别怕。我必不会让你夺了他的身体。”
她发誓,她会保护好仙长的身体,直至仙长魂归体内。
哪怕是雪萦回,也不能动这身体。
“好。”
他侧过脸,轻声道,“那就多谢钟姑娘了。”
“钟姑娘待我至此,我……”
钟毓觉得他大概是脑子也糊涂了。又不是第一回救他,偏偏现在又来感谢,还说什么待他至此。
“你不必同我说这些,待秘境一关闭,我们便各自回家去。嗯?”钟毓当然是果断拒绝。
不回家,难不成他还要随她去去江川殿?
那岂不是要吓死他个老没见识的剑修?
哪儿还能比江川宫殿更为繁华?
真不是她吹,不论是谁,去了江川宫殿,都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遥想她当年,也同样是如此,是个实实在在的下界土包子,不掺杂半分上界的面粉。
不,若是上界,该是灵果粉,而非烂大街的面粉。
雪萦回一怔,道:“我呢?”
“你?自是回你的家去。”
钟毓觉着他这话问得很有意思,他去哪里,怎么反倒要问过她了?
她可不是谁的长辈。
“好。我不过是想问你,你剩下那八只寻灵蝶,到时该如何给你?”雪萦回轻声一笑,面皮却丝毫不动一下,笑得极为敷衍。
只听闻声,未见其面上有笑。
这面无表情的“笑”在钟毓落到眼里、耳里,都不算是个笑,反而能称之为是甩脸子。
钟毓自然不是个傻子,面对这样的明示,她也不想装傻。
她当即便收敛了笑意,直白问道:“你想同我回家去?”
雪萦回眼神回避,并不直视钟毓。
她继续道:“这恐怕不行。你是雪域之人,我若是拐走你,该如何向雪燎君交代?”
如果拐走雪萦回的不过是江川女修,那倒不是问题,但问题是钟毓她再不济,也算是个挂名江川君。
雪域那帮子剑修――
恐怕会以为这是披着美人计皮子的战略入侵。
闹起来,也不好解决。
一柄剑捅过来,谁受得了哦?
“我听闻――那雪燎君,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我许是斗不过他的。”
钟毓又极有求生欲地补充道。
况雪萦回这修为、这剑术枪法,肯定是出自大族。
想拐,是极不容易的。
她钟毓孤家寡人的,双拳难敌四手,恐怕打不过这么一个大家族。依照老话来讲,便是每人吐上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这是量变。
雪萦回似乎是话中有话,对是否去她家一直未曾否认或应承。
却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她――
“雪域修士千千万,雪燎君不知道有我这一号人。你尽管放心。”
钟毓道:“不行。我父母见了你,我该如何解释?”
“你不想让我去你家?”
他道,“也罢。我本以为我们在药王境中一同抵御外敌,在天息境携手进退……应当是交情不浅了,未曾想你竟连这,也要欺骗于我。”
钟毓不知他是故意诈她还是如何,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接这茬儿。
在这空荡的井中地下,没了言谈声,便要回归于静默。
雪萦回亦不开口。
良久,钟毓才问道:“我何时欺瞒于你,这是哪儿的话?”
“难不成,你信祝先生的鬼话,亦不信我?”
时候不早,祝先生恰恰好醒来,他坐起身,将钟毓所言尽数收入耳中。
“此事与他无关。”雪萦回轻声道。
钟毓追根究底道:“那我又何时欺瞒于你?”
祝先生显然很是好奇,但他强烈的自尊心没让他有任何异常。
“我观你面相,你不是……父母健在之人。从何而来,让我见你父母?”
许是他亦知此话不是什么好话,说时略犹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