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雪萦回放置好，便将目光移向了祝先生。

祝先生只觉着如芒在背——

地道之中或许藏匿了一条毒蛇。他觉得他可以提示下那爱说大话的小姑娘，但是他现如今是有心而无力。

只怪这两人自作孽、不可活罢。

可千万别连累了他。

祝先生这厢思来想去，冷不防有人暗中偷袭，一掌将其打晕。

这下子，祝先生便是连想也想不得了。

只可在梦中会见周公。

……

钟毓悠悠地收回手，去捡了雪萦回的枪来，便快步走向玉棺。那玉棺突兀地从破败的土丘中被挖掘而出，像是蒙尘明珠忽地擦拭干净了。

然而，这……实在不是个吉利的好东西。

她不大适应地松了松手中的枪。

这枪足有她一人高。

这么长的枪，进门、出门都不大方便啊。

钟毓横了枪杆，将枪尖插到棺材盖的缝中，开始撬盖子。枪尾下压，她摸了摸枪身，生怕这枪折了。

这玉棺材可是不好撬呀！

这也不是破铜烂铁的，开起盖来不容易。

可谁让这棺中人欲对雪萦回出手呢？

“勾引”了人还可以安安生生地躺在里边儿？

须知，凡间界平日里常有些妇人带仆杀上秦楼楚馆去，何况是这偌大的修界呢？

想找出那么一个、两个悍妇，都是易事。

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咔哒——”

开棺了。

钟毓单手扶起棺盖，待找准角度，便一把掀开。

棺中并未有污垢尘粉，一人静置于白玉棺中。想来这棺并非凡物，否则，怎可保住一人尸身不腐呢？

说是“静置”，亦是因为这人气息确不像是活物。

若是活物，便该说是“静躺”了。

钟毓探了探头，既雪萦回说这人或许与他血脉相连，必然模样有几分相似，虽说这血脉相连中的血脉，不知是有几丝？

最多只能是几丝了——

倘真是血亲，可不舍得做出这般欲要夺舍的形态来。

……

她往棺中看去――

“仙……仙长？”

棺中人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袍，脸覆假面，这假面……

这假面，钟毓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

印河之南，那人是以术法模糊了面貌，而后凡间界一路走来，皆是如此，从无一日不如此。

钟毓年幼，好奇欲窥，当即便对他暗示，道：“仙长，整日以术法遮掩面目，累不累啊？”

“不累。”他道，“区区一个小术法，我修为足矣。”

钟毓不知这怎么又扯到修为上去了。

但她那时年纪轻轻，脸皮自然不同今时今日，只声细若蝇蚊，道：“可我不想……整日对这这样一张模糊的脸，觉着好生怪异。”

仙长身为修士，目无尘下，却也宽宏大量，自然是允诺了她这小小的要求。

从今往后，便都戴上这样一张面具。

钟毓仍能想起她当时无语、挫败的遗憾心情。

她如同方才被魔怔了的雪萦回一般，俯身看去，几乎要将半个身子送入棺中，缓缓伸出手，欲去揭开他的面具。

是遗憾不能见其真正面目。

还是遗憾未能挖掘出一星半点儿他的消息、身份。

藏着掖着的都是这一伙人，钟毓暗暗想到。譬如江萦回，譬如棺中这人，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无暇去想他为何躺在棺中，了无生息；亦忘记了她方才在心中是如何耻笑雪道友对一死尸起了念头。

雪萦回入天息境之前便说了此秘境的特殊之处，带他走，应当无事。

管他是真的、亦或是假的。

先带走再说。

思及此，钟毓收回了欲揭开此人面具的手。

她重新站起身，将那棺材盖子盖回去。说不得这玉棺还具有保存肉身的功效呢！

莫动这盖儿了。

可到时，她如何对雪萦回解释——

这棺中人，去了何处？

识海小是小了一圈儿，但却不是她原本的识海，无甚花木、灵草，亦没有片羽流光般转瞬即逝的时空碎片。

玉棺渐渐消失在土丘之中，钟毓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存放进识海，实为冒进之举。

她在原地打坐了一会儿，灵力渐渐回复过来。

“雪道友，醒醒——”

雪萦回睁开那一双迷蒙的眼睛，眼眶发红，还有些刺痛。

他从白绒绒的皮毛上坐起身。

“玉棺呢？”

钟毓定了定心神，肯定道：“你方才隐隐有离魂之症，是因那玉棺吧。”

她又问道：“棺中人，想夺舍你？”

“我不知。”

雪萦回难得地张了嘴，却没能说出什么确切的话来。

往日，他说话都是一针见血的。

现下，却是有几分无措――少年人，千里跋涉闯秘境，他乡遇亲，却是欲要夺舍他！

想必，这人是伤心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氏族，才能养出来这么个神仙似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