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夜。
窗下,案前,正摊着一本《药经》。
明月透过单薄的窗纸,将白霜撒在书卷上,书卷便陈铺了一片荧光。
应是今夜月光太盛,钟毓觉得眼睛都好了许多。
其实是清明散的功劳,月光实在不应该抢这功劳,也忒不厚道了些。
书卷上的字迹看起来愈发清晰,钟毓一页页囫囵翻过。
紫车花,还魂草,铃音草……
最后一页,赫然是那传说中涤荡世间混浊的净世天青莲。
这是千年前的《药经》。
自然是与千年之后,她在江川殿后藏书阁读到的不大一样,只不曾想到,它竟是连净世天青莲亦有记载。
钟毓大为欢喜,她打开了窗棂,凑得近了些。
那字便更为明晰了。
她凝目努力地瞧着,却见其上写着:
或于上古生灵处伴生,然上古绝迹,此莲,亦随之不复踪迹。
正常。
意料之中。
钟毓合上书卷,这日日夜夜以来,诸横意自是给她念了《药经》的上卷已数遍,不过是些死记硬背的罢了。
她原先在恩师处,自是也学过这些的。即便是早年在凡间界,亦有所涉猎。
故此,这背诵《药经》一事,想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不过是诸横意为她诵读上几回,她记忆里的一章一句便又能浮现出了。
钟毓弃了这卷无甚可用的《药经》,出门去了。
初来幻境之中,是身处明月高台。
她今夜亦要去上一回,瞧瞧那处到底有何不同――
破幻境亦可用阵法,她当时会落在明月台,是巧合?
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幻境,或由大大小小的幻阵组合而成,破境,最好是由阵法来破。
她做不到一力降十会,无法以力破阵。
以阵破阵,最是能保全这等千年前,便存有的高深玄妙的大阵。
雪萦回既也来此幻境,必要将他的能力、天赋好好利用起来。
多多磨练他,让他多试些阵法。
这一试,想必也可让他于阵法一道更有感悟。须知,在境外可没有如此精妙的幻阵等着他。
他必然很是欢欣。
只是不知,这净世天青莲――
是要在阵中得取,还是在阵外?
她曾以南珠卜卦,净世天青莲所在,便是此处、便是那一日雪萦回在时空境所布的传送阵内核所指。
须多加注意。
钟毓暗暗记下这一条。
……
明月台将至,钟毓绕过层层叠叠林立的楼阁,踱步上了高台。
那日从栏而下,今日竟不知上明月楼,是会如此远。
钟毓想了想,若这幻境真以千年前的江川乃至修界为依照物――
那么,再过些时日,便是要有魔修突发疟疾,继而暴起杀人了。
且与今日相去不远。
快了。
钟毓缓步上前去,掀开珠帘。
只听珠翠哗啦作响,清越明亮。
“雪萦回?”钟毓轻声吟道,她隐约见一白袍男子静坐于高台。
他背对着她,只看到松松挽在身后的发披垂在白衣之上。
这背影,是雪萦回?
怎不将长发束起?
怪哉。
“钟仙长也以为奴是旁人?”那人回过头来,却是江萦回。
他在月下,逆着光,垂着眼睫,似哀似怨的模样惹人怜惜。
钟毓往前去,道:“夜色朦胧,我现今眼神不好。在所难免,你……莫怪。”
她确是眼神不大好。
那一日,雪萦回开了石门,而后转身离去的背影,当真与眼前这人有些许相似之处。
清一色的广袖衣袍、又带有几分少年独有的、清瘦的身姿。
朦朦胧看去,那身形、那墨发,当真是一般无二。
江萦回道:“奴未曾前去告罪,仙长这便寻来了。”
他口气淡得很,声调亦轻得很。若不是修士耳能听远声,怕是要略了这句话过去。
听着他淡淡的言语,钟毓似口中含了麻沸散,那酸、麻、痒意,一寸一寸从口齿中蔓延去。
她张了长嘴,下意识地想表忠心。
……先生于我,是恩师。
……虽先生从不愿我以师长称之,但先生在我心中,永远是能救我的先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