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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继伏案而坐，案上一灯火苗微微跳动。他身上穿着薄薄的单衣，夜里有些冷，李子继披着一件外衫坐在灯前。
鸿雁南下，信件早已寄到江南。而他手中的这封回信夜里到达，李子继忙忙起身想要一看。
三年未见，那曾经成双成对的洛阳才子，如今却已经三年未曾一言。
李子继已过而立之年，而林冼也快三十。岁月从不等人。
遥寄尺素，却不诉相思。
李子继打开信封，就着一灯，看着这八百里江南的那人书写的话语。他激动，却又害怕，不知道林冼会写下什么，会说些什么。
李子继拿着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尽是黑字。
一字一字刺入他的眼睛。
王婕不知何时静悄悄的走到了李子继的身后，她把手轻轻地搭在李子继的肩上，接着又是轻轻地拍了拍李子继的肩膀，却始终不说话。
四处都安静。
李子继感受到肩膀上的那纤纤素手，那手掌心的温暖好似透过薄薄的衣衫，进入他的身体。
他知道，王婕站在他的身后。
李子继安心。
这些年来，王家女婿的身份在官场上给了他不少的顺畅，可以招来了不少的鄙夷。
李子继和王婕是爱情，却也是知己。
他知道王婕了解他，他也了解王婕。
那个可以一子定棋局的女子，那个嚣张跋扈的王家女儿，那个恨女子不得朝上位的女子。
这般的万花筒一般的女子。
这长安城太孤独，王婕和李子继却能够相守相互。
李子继觉得自己甚是幸运，有友林冼林亦之，有妻王婕王淑文。
李子继放下手中的信，道：“为何还在关切我呢？亦之啊，真是个温柔的人。”
“林大人就快回长安了。”
李子继伸出手，抚在肩上王婕的手上，“这长安城，又要变天了。”
王婕转过手来，和李子继十指相扣，“叔拓，你也不要再自责。这一切都按着计划一步一步的进行着。”
李子继问：“可是他真的会变吗？”
想起林冼，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一袭白衣的出尘，那一身红色官袍的尖锐。
可是现如今的林冼如何，他李子继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林大人，会明白这权力之争，该如何。”
李子继道：“可他是林冼林亦之，那样的人，怎么会变为一代权臣？”
林冼这辈子所鄙视的人，不就是他要成为的那种人。
那种说一不二、甚至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的权臣。
可是改制需要权臣，需要那大权独揽之人，需要那样铁腕的人。
林冼这般的温柔少年郎，怎得变成那样？！
王婕道：“叔拓，不要小瞧了林大人，他虽然看似柔弱，但心比谁都坚硬。我信，待到林大人重回长安之时，必然会成为一个你和贵人都愿意看到的林冼模样，一个真正的权臣该有的模样。”
李子继道：“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他和我都变了。”
王婕垂眸看着靠着她手臂上的李子继，道：“叔拓。”
李子继望着面前的一盏灯，那火苗跳着，他道：“淑文，你说当初若是你我未曾那般相遇，陛下和张丞相也不下这一步棋，会不会如今就不会是这样？”
李子继靠着王婕，那一头青发之中竟也跳出几根刺眼的白发。
王婕忽的觉得李子继这些年的心酸和苦恼涌上心头。
世人都道李子继出卖朋友，攀附权贵，这长安城里多少恶语相向，都朝着这李子继袭来。
可是他不是那样的人，不是啊！
王婕多想告诉世人，他的叔拓是何等深明大义之人，是何等的舍我其谁之人。
可是，这些话她却只有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那些话，不知道何时才能够说出口来，待到盛世大端到来，身为王家人的她和李子继真的能够看到吗？
可是这是李子继坚持的，这也是大端该有的。
她虽为女子，可是她知道这些道理。
世家权贵的作为，把大端朝作弄的千疮百孔，落日西山的大端朝该迎来它该有的盛世了。
她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可是她也乔装出行之时听闻了世家的行径。她和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大好少年郎一起喝酒谈天说地。
有时王婕都觉得，自己该是个男儿身。
她曾对李子继说过：若是盛世大端到来，这春闱定要不分男女。她要过春闱，和李子继还有林冼等一众大端贤才一同在朝为官。
她心中也有那盛世大端。
可是这条路真的好长、好难。她和李子继都是在这路上艰难行走的人。
“叔拓，要走的路就不能够回头，不能够后悔。我不后悔，也不想回头。长安城一游最多百余载，若是不能携手与君行，定然心中万千相思无处发。”
李子继道：“淑文，得妻如此，吾之幸也。”
王婕道：“叔拓，我亦是如此。我们就在这长安城，等待着林大人的重回。”
李子继就着手拉住王婕的手臂，温柔的把王婕拉到自己怀中。
王婕看着李子继，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李子继温柔的笑，道：“他应该动身了，不多日子就会到长安。到时候，也不知有无机会想见。”
“怎无机会？！”王婕睁大眼睛，“到时候必然有的是机会。”
李子继道：“你又有什么歪门主意？”
王婕道：“什么歪门主意？我哪次出了歪门主意给你？！”
“好好好！没有没有。我歪门主意多！”
李子继笑着看着有些气鼓鼓的王婕。
王婕撅撅嘴，道：“那是！我可是名门大族之女，一本正经之人，怎会出歪门主意。”
李子继笑着不说话。
“放心，定会有重见之时。叔拓，你和林大人可是洛阳才子啊。”
李子继看着怀里的王婕，那一双眸子亮的发光，虽说有些淘气玩闹，却也不是个蛮横不讲理的贵族女子。
李子继道：“都是过去之事了，年少轻狂之谈。”
王婕道：“可那都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李子继问：“淑文，该如何面对他呢？”
王婕道：“当然是最好的面貌。”
李子继笑，揉揉王婕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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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王府。
林冼把信交予刘祯。
他也猜得到，刘祯那些在长安城中的“眼睛”约莫也把消息传给了刘祯。
林冼道：“圣旨应该在路上了。”
刘祯低头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