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是上好的京纸，这字也写得豪壮。
落款——叔拓呈上。
刘祯心中一沉。
“李大人的信。”刘祯说道，抬眸看向林冼。
林冼点头，开口想说些什么，又停顿了半刻，道：“长安又要变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早就布局好的吗？李子继的叛离、先生来到江南，甚至......”甚至他刘祯被封为江南王，都只是刘义和张勋阳两个人谋划好的布局？
刘祯从来只是知道自己在这棋局中，却从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林冼也从未料得到这一局棋局是如此的庞大、长远。李子继当初的叛离，竟然只是这一场棋局中的一步。
可是，他为何要应允？这般的身负骂人！
虽说不在长安城中，可是来到这江南，林冼也听闻了许多人关于改制的看法。
李子继那个曾经风发长安城的洛阳才子，竟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势利小人。
闲言乱语就是一把把刀，无形的击打着李子继。
谁又真的能够做到什么都不在乎？人言可畏，李子继这些年来，都在这无数的谩骂中度过。
那长安城只有王婕陪着他，那么的寂落。
林冼心里有事儿沉着，道：“子洛，谁也猜不到竟会是如此。”
刘祯冷笑，道：“所以说先生是在自责？自责自己错怪了李大人？”
林冼道：“我也不知道，原来是我误解了叔拓。子洛，可是事已至此，都回不去了。”
“可是就要回长安了，那个先生心心念念的长安城！”刘祯说道，压着汹涌出心口的情感。
原来，自己认为的缘分，不过是一场策划精良的棋局。
自己亲爱的父皇，敬重的张伯，就是这场浩大的棋局的布局者。他们两个携手，一步一步的把这场局布的天衣无缝，就连林冼和他，都是一无所知。
被隐瞒的滋味不好受，刘祯心中不喜。
“子洛。”林冼知道，刘祯心中必然无比气恼，自己不过是一盘棋上的一子，那种自以为自己走的是自己想走的路，最终发现不过是别人早就安排好的时候，心中是无比的失落和伤感。
林冼道：“长安城是你和我一同回。”
刘祯看着林冼，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否早就知道刘义和张勋阳的这盘大棋局。可是他不敢问，他害怕自己听到了那个猜测的答案。
“先生，可是即使回到长安城，也只有我二人。”
林冼道：“那就多找些相助之人。”
刘祯冷笑，“谁能够与世家大族他们争锋相对呢？这长安城里，早没了那么有骨气的人。”
林冼道：“子洛，一定会有的！”
“李大人这些年在长安城里谋划不容易。”刘祯道，“定然有许多收获。”
林冼了解李子继，他是一个可以吸引他人的人。
这三年来，在长安城里定然结识交好了许多官宦。
可是这长安城成千官吏，李子继一个人又能够拉拢多少人呢？！
林冼道：“叔拓不易。长安城怎会有轻易改变之人？何况，还是站在那世家大族的对面。”
刘祯笑笑，道：“也对。李大人毕竟只是一个人。不过父皇必然也不会让先生您一个人冒险，他不会让三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刘义，不是个平庸的君王。
三年前改制失败，张勋阳的离世。都在他的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他刘义定要变天！这盛世大端是张勋阳毕生所愿，他定会付出所有践行！
这是他能够做的最后的事情，也是他这一生中最为放肆和心欢的事情。
·
林冼道：“子洛，此番回长安，我定不会再走！除非，盛世大端。”
刘祯道：“那是当然，这本就是早就安排妥当之事。一切不都在这一场局之中吗？而先生您，便是那最后守护的棋。”
“子洛。”
“先生，有的人生来就可以发光，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宠爱。我、父皇、张伯、李大人、还有那些改制中的人，也许都只想要保护你，把最完美的你，送到那最高处，一展心中鸿鹄之志，开创盛世大端。”
这一切，到此刻都明了起来。
刘祯这个江南王，这个大端朝仅有的二位皇子之一，也不过是棋局一子。
是这条盛世大端路上的一子。
也许生来，刘祯就在这棋局上。
他是皇宫那些皇子中生存下来的唯一一人。
是王家人眼中的绊脚石，即使他看似根本没有机会和能力做什么。
可是他身体里流淌着皇家的血脉，那便是他不可磨灭的印记。
太子哥哥，真的是——？
刘祯不敢想，可是这样的太子哥哥会是个好皇帝、好君主。
真的要走到这步？真的要剑拔虏张？
在刘祯心中，刘义向来是个和蔼的父亲，即使他看似在朝上受世家大族的气，可是面对着刘祯，刘义总是一副笑脸，弯下腰抱起早就和他胸口一样高的刘祯。
那是这长安城中少有的温暖，暖的刘祯觉得刘义永远都是个对他好的父亲。
可是，还是在这朝堂、天下面前，刘义还是选择了后者。
真的要他手足相残吗？
可是他刘祯什么都没有，这江南王府兵力、财力皆无，又怎么去和王家作斗？
刘义还真是给刘祯出了个难题。
若是他刘祯不选择争，那么王家权势滔天之时，林冼和他必然会身死。
若是他选择争，那便是不合礼制，从此他刘祯便要手足相残的骂名。
无论如何，刘祯都要选择一条路走下去。
·
这棋局之上，林冼必然走向了一条权臣之路。
刘义想要的，也是一代可以掌控朝政的权臣。
这人，便是张勋阳看中的林冼。
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他林冼回到长安城开路。
林冼笑，却没有多么开心雀跃，冷冷道：“一代权臣吗？”
刘祯道：“先生，这就是您该有的样子，也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这样的人，才能夺走那些世家大族的权，把权力都放在一人手中，做一代权臣，掌控所有，厉行改制！这是他们早就给您挑好的路，您必须走！”
“......子洛，长安城只有八百里。可是我不想，你和我之间从此以后，相隔八百里。”
这长安一去，不知道会是如何。
林冼必然会重回朝廷，而他刘祯这个地方江南王又该如何？他又能够以何缘故留在长安？
“先生心中有我。”刘祯说道，“定会尽全力与您同行。”
林冼：“......”
“父皇此次病急，召我回京，先生一同前往必然甚好。可这长安城里的眼睛不会少，定会更加冷冽。”
“子洛，人总会要做出选择。”
刘祯笑，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划过林冼的面颊，弹水而过般的轻柔。
“长安路，相隔八百里，若与先生携手而行，八千里，八万里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