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瞧过,无甚兴致,她趴在窗台上,张眸望着外头的水天一色,迎面是凉如雨丝的江风,入耳是隔岸传来的歌声,只觉心思也如那江中月一般,沉在江底又远在天边。
刚要应景地感慨几句,便猝不及防地给萧行之提了回去,她煞是狼狈地“哎呀”一声,面上的气恼尚未显露完全,转头便对上他稍显责备的眸子,“夜风寒凉,你还一径在那吃风,是想遭罪不成?”
她瞬间便敛去恼意,恹恹地垂着脑袋任他拽回席上,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萧行之故作不见,只轻飘飘觑了一眼木头似的谈书,后者当即缩了缩脖子,忙拽着式辰一道溜了出去。
他颇是满意地松开眉结,将一盏热茶塞在她手里,不防她神思恍惚地将茶往嘴里送,而后倒吸一口凉气,皱起一张俏脸。
他不由得面露无奈,“这是让你暖手的,你这般着急喝作甚?”
“哦……”她回过神来,一脸持重,“是我失礼了。”
他遂叹气,“伤着没有?我看看。”
说罢便要去抬她下巴,直唬得她将脑袋往后一缩,沉静的表象土崩瓦解,“没、没事儿!”
萧行之见此默默收回了手,心头郁郁难言。
沉默半晌,他拧着眉心忽地起身,又将她吓了一跳,见此,他缓了一缓脸色,“你在此稍坐,我去去便回。”
她愣愣地点了一点头,见他径自出了门去。百无聊赖地静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将手摸上了案上美酒,几杯下肚,脸抹红霞,人已微醺。
萧行之抱着一张古琴进来时,见的便是这番画面:往常清冷自持的人儿此时居然攀坐在窗台上,半边身子露在外头摇摇欲坠,一手抱着青铜投壶,一手捏着白玉酒盅。
他步伐一顿,心头浮起三分恼意七分担心。
又见她眯着眼儿脚踩拍子,断断续续地唱着:“我欲东归,害梁不为……临水远望,泣下沾衣……远道之人心思归,谓之何……”
这歌,先头江畔那群孩童唱过,显然她是听进心里了。
他略一皱眉,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还未有动作,便见眼前人忽地落下泪来,他愣了一下,再回神时她一巴掌飞快地呼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似猫爪挠了一般。
他默然地将她抱了下来,捧着她脸迫她直视自己,皱眉问她:“我是谁?”
她眯着一双迷离的眸子瞅了他好一会儿,一字一顿,“萧行之。”
还好,醉得并不严重。他又问:“为何不听话,偷偷喝酒?”
她似思忖了一会儿,唉声叹气,“因为……我想借酒浇愁啊!”
他眉心愈发紧蹙,略一迟疑,终还是问道:“你有何忧愁?”
她摇了摇头,不语。
“不想说?”他指腹扫着她鬓发,语声温柔,“说出来,兴许我能够帮你呢?”
她噗地一笑,却不见半分开怀,“我无家可归了,这一点,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他眉一皱,又捧起她脸,深深地望着她眸子,似要望进她竖起层层壁垒的心里头。
“凌歌。”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全名,用如此郑重其事的语调,她颇是迟钝地应了一声,只听得他说道:“我会是你的家。”
她心头一震,蓦然间酒醒了几分,抬眼望他,不见丝毫戏谑与轻慢,只有前所未有的肃然与认真。
下一刻,他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来挣扎。
他嘘了一声,轻轻拍着她背以示抚慰,声轻如絮,“先别挣开,你累了,需要歇一歇。”
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顿时有些泄气,只好由了他去。
只是这样一来,她便免不得要打起精神来与他周旋,于是乎,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那些悲愁心绪就这般灰溜溜地偃旗息鼓了。
良久之后,她忽然开口:“萧师兄?”
“嗯?”他轻轻地应了声,那似漫不经心的鼻音尤为撩人。
她脑子一热,“如若我不是林如画……”
“先生,赵王有请。”
将将要说出口的话,却为式辰突如其来的禀告所打断。
他几不可见地冷了神色,语调倒仍是一贯的温和有加,“歌儿继续讲。”
她无奈一笑,许是方才的氛围太过迷惑人,她竟差点就想卸下这多日以来的伪装,好险。
不欲深究缘由,此刻她只想挣开他的圈囿,却奈何跟前之人并不打算遂她愿,她唯有叹道:“萧师兄,不可让赵王久等。”
他不为所动,如是执拗道:“不去,除非你把方才的话说完”
唉,这人啊……她无奈以对,“我只是突生感慨,如若我不是林如画,你我或许便不会相识了,你说对吧?”
若她不是林如画,她与他不会相识,若林如画不是林如画,他们也或许不会相识,这大概,便是世人所说的“缘分”吧。
虽然这并非是她原本想说的话,不过如今也算是由心而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