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殊鹤看着眼前惨烈的场面有点受不住,但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冷酷,她本想跳下去耍个帅,但看着那些残肢断臂忍不住开始犹豫起来。
如果可以她现在想掉头就走,作为当代社会主义好青年,她可以想个赶尽杀绝的毒计,反正就当是游戏十杀吃鸡好了。
可吃鸡并没有这样满地残肢断臂血糊糊的刺激场面,她没当场吐出来已经是全靠求生欲支撑了,要她自己跳下去踩着这些东西走两步,她能原地去世。
犹豫半响,顾殊鹤还是决定立在墙上吹风就好,下去走两步这实在是难度太高。
一个士兵惊讶的喊道:“这还有两个人有气!”
顾殊鹤硬着头皮看过去,火光明明灭灭映照着靠在门边的一对男女,男人半跪在地上,宽阔挺拔的肩背上足足扎了八支箭,这样重的伤势,他却还是撑住了一只手臂没有倒地。
一截浸足血的裙角在风中颤抖着,少女怯生生的自男人身后露出半张脸来。
顾殊鹤有点想笑,还真让她猜到了,这两个人光环护体绝对死不了。
公主被男主护在身下,或者说是她拽着男主挡在了自己身前,几乎没受什么伤,就是手臂上中了一箭。
她身上素白的寝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整个人抱着膝盖缩在一起,对上顾殊鹤的目光便惊惧万分的哆嗦着往后爬。
那人苍白的面上映着红光,精致的眉眼让英武的军服衬得英气勃勃,唇边勾起一抹笑,登时本就绮丽的眉眼立刻多出股妖异来。姜玉让她那一抹笑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这下不下地不行了,顾殊鹤只能硬着头皮跳下院墙,努力忽略脚底下踩着的触感,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向公主。
风助火势,猎猎风声吹得她藏蓝色衣角飘摇,翻出内里赤红的细褶,胸前在云雾中翻滚的麒麟颜色饱和几乎妖艳,怒睁的圆眼中戾气十足。
“听闻公主遇袭,卑职特来平乱。”她腰胯长刀,黑色长靴上云纹沾了暗红的血渍。
姜玉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张了张口,声音已经哑了,“你,你不怕我告诉父皇吗?”
贺涧洲再也撑不住,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姜玉,身子歪向一边。
顾殊鹤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姜玉与倒在一旁的男主,“我是一个大老粗武将,不懂什么圣贤之道。”
什么是圣贤之道,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便是为臣的圣贤之道。
她不懂什么圣贤之道,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姜玉心头一紧,她恐怕是没法活着回王都了。
“我没读多少书,但我知道我顾家世代为大楚赴汤蹈火,公主在荥州被悍匪袭击,我该救您,这是我的责任。而且,这荥州能救您一命的,也只有我,”顾殊鹤一手抚上腰间长刀,眉眼冷得如同刀锋,“我是一个武将,我救过很多人,时间长了,我才知道有些人该救,有些人不该救,这个道理还是贺大人教给我的。您说,我现在该不该救您呢?”
贺涧洲看着顾殊鹤冷漠的脸,想起在匪寨中见到她的第一眼。
一介文弱书生被抢上匪寨,要说他不怕怎么可能。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被人肆意羞辱踩进了烂泥里,文人身子骨弱,一顿毒打便已经要了半条命去。
躺在污臭的牛棚,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去。
也是在这样一个冲天火光的夜里,少女提着一把长剑从天而降,一人一剑纵横四方,像是坚不可摧的一堵墙挡住了所有前仆后继的敌人。
分明眉眼尚且稚嫩,却有满身侠义之气,那眼中盛满了慈悲与坚韧。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她第一次救他。
冰冷的水牢里他身上鞭伤已经被泡的发白,他意识昏沉,几乎以为一闭眼便再见不到光明。
一缕光照亮黑暗的水牢,少女跳入污水一手扭断枷锁将他抱起,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嫉恶如仇的怒火,“若是有人要人,便来冲着我顾殊鹤要。”
他被政敌陷害定了罪,只差秋后问斩,若非顾殊鹤及时赶到,他能不能活到秋后都未尝可知。
她又再一次救了他一命,可他做了什么?
顾家满门无一活口,他却苟活于世。
此刻他已经在少女身上瞧不出那股令人敬服的侠义之气,仿佛那一夜后,她眼底的慈悲便成了他从前的错觉。
他亲手毁了那本该庇佑天下的慈悲,毁了少女最后的执念与温柔,毁了荥州人民仁善且英勇的保护神。
这八支箭,够他向顾家三十六命,够他向这天下,够他向顾殊鹤偿罪吗?
贺涧洲痛苦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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