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送来一缕焦味,火焰眨眼间便舔上屋檐。
软榻高枕上的娇儿被哭声惊醒,她甚至来不及整理形象,只来得及拽了搭在床边的浮光锦外袍披在肩头,火光便已经到了眼前。
侍卫们劈开一条道,浓烟中一把抱起六神无主的公主,指尖按在素白的寝衣上落下一个暗淡的手印,鹅黄的缎子自臂弯间滑落,华美的鸾凤绣纹在火焰中扭动着似乎要飞出锦缎。
她下意识的想去拽住衣角,却让猛然窜起的火焰逼的收回了手,惊惧的瞳仁中映出刺眼的火光。
七八个侍卫簇拥着公主出了房子,匆匆往门口而去。
哭声与骂声混合在一起,朱门前挤挤挨挨的堆满了人,他们哭喊着拍打这扇坚固雄伟的大门。
门上的朱红仿佛饮足了鲜血,狰狞的铜首大张着嘴无动于衷的注视着门下绝望的众人。
火势越来越大,眨眼间便吞没了整个房间,即便是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炙热的火浪。
贺涧洲匆匆从房中跑出,公主眼前一亮挣开侍卫的怀抱,她光着脚一头扑进贺涧洲的怀中,粉腮带泪,楚楚可怜。
“贺郎你没事,太好了,我好怕,怎么办啊?”
她哭的楚楚可怜,但眼中却已经没了惊惧,不过烧了房子而已,就算有奴仆死在里面,她与贺郎都平平安安,那便是没什么好怕的。
这门虽然锁上了,但实在不行他们爬个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总归是出的出去。
贺涧洲不由得关心道:“公主有没有受伤?”
公主这下便更加整个人靠进了他的怀里,握着他的手撒娇,“我头好痛,嗓子也痛,刚才吸了浓烟。”
没等贺涧洲再安慰她两句,让她占点便宜。
墙头上出现了一排黑衣人,他们动作利落的翻墙跳了进来,刚一落地便亮出手里的刀刃。
侍卫与黑衣人战在一处,这夜风中便又多了一味血腥气。
侥幸逃出一条命的奴仆们都手无寸铁,没多时便尸横满地。
黑衣人像是下饺子似的一群群的从墙头跳下来,公主眼见着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终于怕了。
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差点没吐出来。
贺涧洲倒是十分镇定,他搀扶着公主,把她往后拖,一直拖到门口。
他看得出来这些黑衣人虽然看起来来势汹汹,侍卫人少,但仔细看就能发现满地的尸首中奴仆与黑衣人占多,侍卫已经渐渐占了上风。
他轻声细语的安慰着瑟瑟发抖的公主,公主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就在此时,院墙上又出现了新的东西,那是一排排的弓箭,身穿黑色军服的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气势肃杀,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劲旅。
侍卫们狂喜起来,他们以为救兵终于到了。
黑衣人们也狂喜起来,他们也认为是自己的援兵到了。
公主看着士兵们漆黑的军服上暗红色的花纹,瞳仁紧缩。
军服上的花纹鲜明的昭示出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是顾家世代执掌的赤淮军。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拽住了男主挡在自己身前。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箭雨覆盖了整个院子。
刚开始还有哀嚎,到最后,院中便只剩巨大的尖锐破空之声,那样的声音就好像什么巨兽在咆哮嘶吼着要撕碎一切,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
顾殊鹤一跃上了院墙,她为了避免再出破绽,来之前很是好好练了两个时辰上房梁,这次上院墙还是有点提心吊胆,就怕当众一头栽进院子里摔个狗吃屎。
幸好没出什么意外,她稳稳的立在了院墙上,姿势看起来还蛮帅。
夜色浓重如墨,一人衣袖飘展立在高墙上,布冠高束乌发,火光映亮了藏蓝色外袍上流转的朱纹,深深浅浅的花纹像是一团团落在幽暗中的血花,她漠然的垂下眼看着院子中地狱般的场面。
姜玉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些湿热的液体究竟是自己的更多一些,还是别人的更多一些,她死死的盯着院墙上那个人,心底已经无法生出愤怒,她所有的只是恐惧,极致的恐惧之下她甚至都无法发出声音。
足足放过六轮箭,顾殊鹤方才抬了抬手,“停!”
院子中只剩几乎凝住的死寂,满地的尸体交叠在一起。
士兵们收起弓箭,最前面的一排整齐划一的跳下墙头开始清扫院子里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