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衔泥飞过檐角,房檐下春天才新筑的鸟窝,一夜间多了几只刚破壳而出的雏燕,探头探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殷六郎抬头看去,见着一只瘦小的雏燕被挤到边缘,看着就要掉到地上,踩着凳子小心把雏燕提溜着放回去。
“嘶。”手背让刚回来的燕子啄了下,殷六郎笑了下:“不识好人心,下回掉下来可不帮你了。”
刚从凳子上下来,便听到屋里传来动静,拿起墙角搁着的方尺,殷六郎朝屋里喊了声:“四爷,李掌柜家今天办喜事,让我留下沾沾喜气,可能要晚些回来,晚饭不用等我了。”
“知道了,路上小心。”
应了陈四的话,殷六郎往对面薛显的房间看了眼,眼神难辨,轻轻摇了摇头,昨晚之后,薛显或许已经打消了念头。
压下心里不该有的念头,轻轻带上门。
他在等,等一个非回去不可的理由,等一个光明正大回去的理由。
陈四从房里走出来,看着空空的院子,叹了声——这回,怕是留不住了。
当年玄云军惨败,牧州之外百姓流离失所,他们迁至陈家村时,无意中救下殷六郎,殷六郎当时跟个死人一样,也就两月前才恢复自如行走。
他心知肚明,殷六郎不是寻常人,手上的茧子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更何况当时的殷珩一身玄甲红巾,那是——玄云军,守了牧州一年的玄云军!
玄云军声震四方,少有败绩,从听到玄云军增援后的大快人心再到家破人亡,这半年来,已经少有人再提到这个名字。
陈四想,他老了,撑不了多少时间,有殷六郎在,总是能护住陈月一世,可现在——
摇了摇头,这世道,不知又要起多少变化。
早饭后,陈家村又变得热闹,不时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还有鸡犬大战的动静,安逸得让人忍不住生出归隐此处的念头。
衣摆扎在腰间,薛显坐在矮凳上,伸手摸了摸这两天的成果,满意的笑了。
邢风靠在一边,不打算看薛显,免得忍不住出言相劝,惹薛显不快。瞥一眼房檐下的新燕,转而抬头看着从早上就有一些阴沉沉的天,不由担心回程,要是连日大雨,怕是要耽搁了行程。
真不该来这一趟,白费力气。
“哥哥,有鸟!你看,飞来了一只白色的鸽子!”坐在小木马上的陈月忽然指着天上喊道:“大哥哥,是鸽子,哪里来的鸽子?迷路了吗?”
薛显抬头,脸上笑容凝住,转瞬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起身摸了摸陈月的头:“是信鸽,你要喜欢,往后我送你一只,只听你的话。”
抬手接住飞来的白鸽,看一眼腿上绑着的竹筒,取下纸条便松了力气,任由白鸽振翅离开。
手指撑开纸条,薛显瞳孔□□,蹙眉将纸条收入袖中,掩下惊讶,看向旁边的邢风:“你和我去城里买些东西,打扰了老人家这么多天,总不能白吃白喝。”
“是。”
陈月看着要走的薛显和邢风,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哥哥,你们要走了吗?你……”
“不走,一会儿回来,回来我就送你一只鸽子,黑色的,像天上的鹰。”薛显失笑,耐心解释,见小姑娘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才带着邢风往外走。
厨房怔怔站着的陈四见两人向这边看来,连忙点头,看着两人离开。
进城买东西?这是要走了?
走出陈家村,邢风吹响哨声,一匹马从林间跑出来,停在薛显身边。薛显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脖子,看向邢风。
“殿下?”
闻言薛显冷哼一声,翻身上马:“这群人,果然惜命得很。你去城里按照刚才说的买些东西,我有事要去办。”
邢风见薛显要走,伸手直接拽住缰绳,不顾薛显眼里的不,执意道:“殿下,既然殷将军不愿意和我们回去,我们还是尽早回京,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是非。”
“明日一早启程。”
……
“属下遵命。”
薛显抓着缰绳,快马加鞭往牧州去。
薛显不甘心,殷珩不是这样的人,殷珩不会这么快认输。想回京?殷珩便是一具尸体,也得跟他回去。
赶到陈家,门口热闹非凡,贺喜声不断。薛显在一旁小巷里下了马,打量着门口往来的宾客,再看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和红灯笼,径自往里走。
“嗳,等一下,不知这位贵客是——”
“抱歉,事出紧急,我是来找你们家木匠,他家里出了事。”
“什么!那你等等,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叫他。”家丁一听,知道殷六郎家里有个体弱的妹妹,立即让边上的小厮去叫人。
李府正逢大喜,门口宾客往来,忍不住在薛显身上多打量两眼,这般俊俏的公子,不知是谁家的,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迎亲的队伍的声音才从街口传来,刚才去叫人的小厮匆匆跑回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殷六郎。
“张大叔,我家里人在——”话未说完,殷六郎便看到人群外站着的薛显,脑中灵光一闪,已反应过来是薛显故意这么说,引他出来。
薛显这么聪明的人,怕是一早不见他人,就猜到了他在打什么主意。
向张大叔道谢后,殷六郎穿过人群走到薛显身边,眼里尽是无奈,这下是真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你——”
盯着殷六郎,薛显打断他的话,拽着人手腕往旁边走。察觉到殷六郎挣扎,压低声音,极力克制住快要爆发的情绪:“你现在最好闭嘴,否则你上马的样子绝对不会好看。”
闻言殷六郎盯着薛显背影,视线挪向面前的马——他可不认为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的画面会好看。
无奈上马,感觉薛显也翻身上来,小声道:“殿下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