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摩擦声又响了起来，钟声说道：“小和尚认为我是将军，那我就是将军好了。”

“羽林大将军高献，天宝年间死于关外战乱，你不可能是他。”李长岁想了想，接着追问道：“小沙弥可能不懂，理解不了，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试着理解，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

苏起命有些奇怪，李长岁为什么说理解？难不成这钟声到底是什么，就算对方说出来，一般人都不一定能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李长岁伸手又用力拍了下钟壁，保持那余韵不断。

“我……确实不是你们所说的羽林大将军，”那钟声用夹杂着金属声的诡异音色说道：“我只是……一段生命的余韵。”

“一段……生命的……余韵？”就算苏起命的脑子转得再快，怕也是跟不上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

“你……”李长岁好像知道了什么，缓缓开口又问道：“你是……来自天外……”

此话一出，苏起命也是愣了，眼前这可以与人对话的钟声，没有形体却能和人交谈之物，竟然有可能是……来自所谓的天外？没有这么邪吧，苏起命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赶紧问李长岁：

“长岁兄弟，你是说，这只梵钟是天外之物吧？”

但李长岁闭口不言，仿佛专注地在等待那钟声的回答。

又是一声金属的尖啸，然后传来能听懂的人声：“没错，如果用你们容易理解的话来说，我确实是，来自天外。而这钟我也不知是何人所造，我只是暂居在这里罢了。”

李长岁点了点头，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继续开口说道：

“愿闻其详。”

那钟声略作沉默，缓缓地用特有的音色，说道：

“我原本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只是……我的生命形式与你们不同，我诞生在一个没有海洋的世界，不仅如此，那里也没有河流，甚至连冰也不曾存在过。”

“那是一整片大陆，一个布满金属的世界，阳光照在金属大地上，泛起层层的光与电的波纹，那些波纹相互交织，此起彼伏，渐渐形成了我们生命的雏形。”

“我们的生命没有形态，我们正是靠着金属大地上泛起的那些纯粹的媒介——光与电，作为生命的载体。在光电的传递下，大地奏响了生命的乐章，一张张光电的网络编织了起来，那些网络间传递着信息，我们也渐渐产生了意识的觉醒。”

苏起命虽然听得如同在听仙人讲述仙宫的故事一般，一知半解疑问重重，但一向爱发问的他，此刻也禁闭双唇，认真地听着钟声的诉说，不敢开口打断。

“那是一场关于生命的伟大史诗。因为初生的生命不知道如何储存光与电，所以我们只能不断地追逐阳光的方向，环绕着大地一遍又一遍地躲避黑夜。生命的痕迹以闪电网一般的形态在金属的大地上流动，时而聚集成团，享受阳光的温暖，时而又散布成网，追逐落日的光辉。”

“那里没有月亮，黑夜来临便是一片死寂，大地没有光线的照射便无法产生光与电，那是生命的禁区，没有生命能从黑夜里起死回生。所以追寻阳光是那时我们这些生命唯一的生存目的。”

“虽然如此，但这个家园仍旧生机勃勃，因为阳光无限而充沛，而光与电的速度远比日出日落的速度快得多，也许你们觉得追逐太阳是一场无法企及的神话，对于我们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夸父逐日，没想到这如同神话一般的剧情，在钟声的话语中，竟然如此真实。苏起命缓缓闭上眼睛，一边听一边在脑海地想象那钟声描绘的世界。

“但这世界却并非我们想象中那般完美，直到我们第一次见到日食的来临。”

钟声稍稍停顿了片刻，仿佛不忍回忆起那些令人悲伤的往事，但杂音响了片刻，钟声又缓缓开口道：

“后来我们才明白，那是因为在我们的大地与太阳之间，还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如此之大但移动的速度又如此之慢，它从太阳的背后缓缓出现，然后来到我们世界的天穹之下。”

“太阳被这个巨大的球体渐渐吞噬，黑暗逐步笼罩了下来。”

“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但又结束得如此之慢，我们的家园能够生存的空间在被压缩，阳光普照之处越来越小，而黑暗的大地越来越广。”

“生命的光电聚集在一起，躲避着黑暗，争夺着阳光。而战争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那是一种用光与电的热，击穿金属的大地，形成绝缘的焦土，以便隔断其他生命传递路径的战争方式。人数众多的一方，可以不断地在原本光洁的金属大地上，聚集光与电的能量，划出一道道焦土划痕，阻挡别的生命穿越，从而将其隔绝在黑夜里，使其毁灭。”

“原本美丽的家园，被一道道穿越大陆的黑色划痕割裂得残破不堪，而一条条划痕之间保留的生命通道，被优势的一方占领，他们穿梭在仅存的生命通道上，继续追逐着仅有的那一丝阳光。”

“但这一切都只是苟延残喘的挣扎，当日食形成，整个太阳都被遮挡起来，不论谁是胜利的一方，都难逃死亡的命运。”

听到这里，苏起命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感觉嗓子已经紧张得干涩难耐，额头也渗出丝丝汗珠，本想张口惊叹，却发现自己早已被钟声描绘的这个世界惊讶得说不半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