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黄昏已近,秋风瑟瑟,残阳如血,今天的婺源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婺源第一大家族汪家要大祸临头了。
县衙外的大街上还在吵吵嚷嚷,衙门里的书吏、衙差齐上阵,正在对之前围观起哄的一众百姓逐一进行审查甄别。
对于老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这些平日里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胥吏公差,仗势欺人、讹人钱财都算轻的,这些人狠起来,颠倒黑白、绝了你一家活路那都是轻而易举。
今天有知县亲自在场监督,所以他们还并未故意刁难,但余威仍在,老百姓依旧是战战兢兢,隐瞒包庇之心是半点也不敢有的。
所以审查甄别就变成了先诉苦求饶赌咒发誓以撇清自己的干系,然后就是互相揭发检举,若不是有几百凶神恶煞的持刀大头兵在场盯着,他们非打起来不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汪家。
譬如有人想起了去买米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就是汪家的庄丁,他刚好认得那人;又有人说这婺源县的米市都是汪家垄断经营的,这明显是早就串通好的;还有人说他亲眼见到喊“衙差杀人”的正是汪府恶奴汪小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述说自己的所见所知,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是确凿无疑,但无一例外地把目标对准了汪家。
于是有人开始大骂汪家丧尽天良,不顾同乡情谊,竟然和土匪勾结夺城,还连累他们也上了当。
更有人记起往事,算起旧账来,斩钉截铁地断定汪家以往就是打着保护百姓抵御土匪的幌子,实则是和土匪串通一气,蒙骗全县百姓,聚敛钱财。
李致远在一旁看的有些好笑,民情民意有时候还挺好操控的,集体的力量也的确是强大,会自动淹没忽视掉分歧和纰漏,一旦成势,就不再容许有不同意见,甚至会达到一种群体狂热。
他现在还在等两把“干柴”,只要点着了,铲除汪家的这场大火就会烧的更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李致远所等的两把“干柴”竟一齐到了。
风尘仆仆地张文一路小跑到李致远跟前,躬身拜道:“启禀县尊,属下之前奉了您的命令去追杀那三名跑掉的贼子,但属下琢磨着要是能找到他们的贼窝和幕后主使岂不更好?”
“所以属下就擅做主张,并未将其当场捉拿斩杀,而是带着弟兄们一路尾随那三人,可谁知……”
李致远点头道:“你此举做的很好,可是发现了什么?”
张文继续道:“可谁知那三人一路直奔城西北汪家大宅而去,最后竟然还进了汪府。”
“可汪家毕竟是婺源第一大家族,是远近闻名的乡绅富商,属下也不敢无端得罪了他汪家,免得闹得婺源官绅不合。”
“所以属下只好让弟兄们在汪府外盯着,自己赶回来向您报信,请您做决断。”
李致远和张文这一问一答本就是当着旁边一众百姓演的一出戏,自然是声音洪亮,口齿清晰,让众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于是众人大哗,再无怀疑,顿时群情激昂,义愤填膺之情溢于言表,大骂汪家丧尽天良,卑鄙无耻。
李致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再看跟着张文身后而来的田四喜,他却并未说什么,只是笑着对李致远点了点头。
至此,全县官吏士绅百姓达成共识,汪家勾结土匪、妄图夺取婺源的罪名算是板上钉钉了,“倒汪行动”大势已成,汪家再无活路。
此时,李致远自然要来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演说,他先抬手示意吵嚷着的百姓安静下来,高声道:“众位父老乡亲先静一静!”
“本官到任婺源不过八九日,但即使只来一天,也是婺源的父母官,既为一县之父母官,爱民如子、保境安民就是本官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今婺源出了这等勾结土匪、胡作非为、丧尽天良的劣绅,本官就有义务替朝廷、替婺源百姓除了这个大毒瘤!”
“各位乡亲请试想一下,若是真让这些贼子得逞,这婺源得被祸害成什么样子?数万婺源百姓又有多少人要命丧贼手?各位的父母妻儿又还能保全吗?”
“你们说该不该除了这个妄图祸害婺源的汪贼,保卫我们婺源人共同的家园?”
众人异口同声高叫道:“该!”
这时,一旁看热闹的田四喜不失时机地跳出来大叫:“诛汪贼,保家园!”
于是,众人也跟着大叫:“诛汪贼,保家园……”
李致远暗道这个田四喜倒真是机灵,反应奇快,又善于总结领导的讲话,这口号就总结得真不错,有气势,还朗朗上口……
李致远挥手让百姓安静下来,一脸严肃地开始发号施令:“好,既然各位父老乡亲都支持本官的决定,那本官现在宣布,全县官民一起共讨汪贼!”
“周大壮、张文,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城士卒,你们二人带上所有弟兄,随本官一起杀往汪家,查封汪府,捉拿贼匪,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二人齐声答道:“是!”
“田四喜,你立即去通知本县其余士绅大族,告知他们详情,让他们一起共诛汪贼!”
田四喜忙上前道:“属下领命!”
“至于各位父老乡亲,若是愿意,可以随本官一同前往汪府,看看与全县官民为敌、众叛亲离的汪贼是何下场!”
这些人本就爱起哄围观凑热闹,现在既然连知县老爷都亲自邀请去看汪家的热闹,他们自然是乐于跟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