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秉清冷笑道,
“这是其中一层,反正开水田这事儿对内阁辅臣有百利而无一害,徐贞明当年的水田主张又是被张居正一手压下的,现在再提出来,可不就是忙不迭地向皇帝表忠心么?”
“大哥你想,这水田要开得好,就是内阁同徐贞明的功劳,咱们北方人不但没得甚么便宜,为了这新开的水田,出了力气还得多交税。”
“这要开得不好,便是咱们北方人游手好闲,不懂水利,左右他们内阁的主张都是好的,皇帝能同意也是为国为民,到了啊,又全成了咱们北方人的不是。”
佟秉元赞同道,
“可不就是嘛!而且这水田的收成要是还不错,肯定轮不到咱们老百姓得占水田。”
“二弟瞧咱们这地方,到处不是黄土就是沙的,人一抬脚就能扬起半米灰尘来,哪儿那么多合适的地方开水田啊?”
“咱们老老实实地听上头人的话,辛辛苦苦地一个乡一个乡地去查探,最后好不容易寻到合适的荒地开了水田,等一有成果,肯定‘唰’地一声就被藩王、宗室、勋贵和官老爷们占走了。”
“然后乡亲们一看啥好处没落着,横竖不敢向上头人去讨,背过身来笃定骂的就是咱们,咱们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非要送上去受这顿冤枉气?”
佟秉清笑道,
“是啊,江南就是开了水田,说是说富甲天下,但是大片田土都被捏在官老爷们手里,这还是江南一个藩王宗室都没有的情况下呢。”
“更别说每年朝廷为了课供宫廷和京官,还要向江南五府额外再征‘白粮’。”
“江南漕赋重成这个样子都没能歇了官老爷们占田的心,听说当年徐阶他一个人就占了上海县八成以上的地,难道咱们北方人藩王宗室没供够,还要费力气另外寻一群大爷在头上供着?”
佟秉元道,
“还不止呢!二弟你想,现在辽东和九边的军费都是靠江南供着,要是咱们北方开了水田,除了供宗室和官老爷,辽东和九边的那群兵大爷保不齐也要咱们北方人供着!”
佟秉清冷笑,
“就是这话,到时申时行还不得扬扬得意地在皇帝面前大谈江南漕运之弊,然后顺理成章地把辽东那个大窟窿扔到咱们北方人头上?”
佟秉元立时道,
“那我宁愿咱们陕西永远就这么荒下去,也不要帮朝廷去填辽东那个大窟窿。”
佟秉清笑道,
“大哥说得对!本来这种田就是‘靠天吃饭’的营生,现下非要咱们北方人搞甚么‘人定胜天’,还啥好处都不给,啥便宜都想占,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
佟秉元感叹道,
“所以啊,现在仔细一看,咱们北方还是晋商最聪明,一瞧种田行不通,立刻甩手随它荒去,转身一做买卖,赚钱都归自己,饥民全归朝廷。”
佟秉清笑道,
“徽商也是一样啊,据说徽州府那地方,原先也是穷得怕人,到处都是山地,靠种田根本没法儿活命,人家就压根儿不学甚么‘愚公移山’,直接做盐政的买卖去了。”
“现在听说徽州府发展得比南京还好,徽商在家乡盖的书楼比江南还高,可见啊,这穷地方根本就不能靠努力种田发家致富。”
佟秉元附和道,
“就是,现在这年头,种田就只能换一口吃的,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越种越穷。”
“咱们就是不为了自己不受气,就是为了不让乡亲们白白地为官老爷们种那几亩穷地,咱们也不能随便就替乡亲们向上头应允了开水田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