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对太傅府荣宠?辛苦?”鬼黎却突然暴躁如雷,那双眛子愤怒得似乎下一秒便要从眼中瞪出!他这样得反应着实超出了薛皓轩的想象。
鬼黎的情绪有诧异!有焦虑!更有暴怒!
他诧异、焦虑他都能理解,他对他寄予众望,虽不在身边却也费尽心力精心培养,他却说出这等消极之言,他自然会诧异,会焦虑!
他生气本来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为何却如此暴怒?他很确定,他这样得暴怒绝不是冲着自己得父亲。他佯装委屈道:“轩儿哪里说错了,舅舅这般吓我。舅舅若不想同薛府沾上干系,咱们不是还有这梅园吗?其实这世间并无几人知道舅舅相貌,也并无几人知道梅园公子的底细。舅舅大可以散了那黑煞帮,再以梅园公子身份示人。如此舅舅亦能少些杀戮纷争,全身而退。轩儿亦能做个潇洒的公子哥,不再为这梅园之事奔波。”薛皓轩望着鬼黎,等着他的反应。
魅界红梅本就是寒物,梅园本就比外面凉爽些,可今夜却似乎冷的不一样。是阴气。。。。。。今夜的梅园阴冷阴冷的,似乎是因为鬼黎的沉默连着空气都凝固了。。。。。。
“舅舅似乎不悦?”果然!他的反应告诉他,梅园从来不是敛财的工具。那他要他经营这梅园,只为了要这梅大善人的虚名?他假意小心翼翼道:“也是!黑煞帮也好,梅园也罢,总归是要消耗些精力的。舅舅莫担心,咱们大可以将梅园盘出去,以梅园如今势头绝对可以卖出一个好价。如此也定能保咱们舅甥俩后世无忧!”
那股阴寒之气越来越盛,薛皓轩似乎能清晰的听见他的呼吸。他故意激怒着他,想让他爆发,兴许这样他才能从他口中听见他想要的真话。
鬼黎凝神望着薛皓轩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他笑得如此真诚宛若不谙世事的少年郎。这样的笑差一点就骗过他,让他真的相信这十五年来他培养了个废物。可是,他的轩儿,是他鬼黎的外甥,他绝不会如此。正是这份自负,让鬼黎缓过了神。
“哈哈哈!好呀,好呀,好呀!”梅园沉默了半响却被鬼黎尖锐的笑声刺破。
薛皓轩的脸却冷了下来,因为他在鬼黎的笑声中已经听不见其它别的情绪,鬼黎的笑中,在此刻却只生下了欣慰。。。。。。
“不愧是我鬼黎的嫡亲外甥!好一个薛大少爷,好一个梅园公子!这些年你已然在两种身份间变化自如。竟连我这个舅舅都差点着了你的道。显些当了真去。”
他知道,今晚已然问不出什么。鬼黎已经看穿了自己,且点到为止的回避了。他心有不甘,十三年了,他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舅舅。。。。。。”
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鬼黎却已经及时制止不许他再问。鬼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他那双充满阴霾的眼重新打量着这个外甥,叹道:“倒是舅舅忽略了。十三年轩儿也大了,也该有了自己的想法,凡事也总希望得到个缘由了。舅舅能理解。只是,轩儿呀,你要相信舅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舅舅的苦心。”
那张俊俏的脸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为何是总有一天,而不是现在。”
鬼黎抬眼凝神看着薛皓轩,倒像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越看越满意从眼底泛起一丝满意,他喜欢这个状态下的薛皓轩!最后他才从嘴中蹦出四个字来:“时机未到。”
薛皓薛眼神逐儿变得深邃好似和刚刚不是同一个人,他沉声道:“舅舅何苦深陷江湖是非中,终日刀尖饮血。。。。。。给轩儿一个孝敬您的机会,或许才是母亲希望看见的。”
鬼黎他意味深长道:“轩儿孝敬舅舅,但!不急,不急。。。。。。且,也不限于此。”
言词间暗藏玄机。何为“不限于此”!
鬼黎好似瞌睡虫上脑,连着打了几个哈气,道:“舅舅困了,可有地方容我一夜。。。。。。”
薛皓轩心中一片落寞。他来梅园果然只是为了避事。。。。。。
夜深了。
薛峻轩将梅园小楼留给鬼黎,自己回了薛府。梅园又静了下来。。。。。。
小楼共有两层,一楼是书房,二楼是居室。旁日里,这处院子只由逆风和竹亲自打理,并不许其他人打扰。逆风住在薛府南苑,竹栖居在梅园湖畔的一小片竹林里头,此处小楼,便只设了薛皓轩一人的住处。
这梅园同薛府相背而建,薛府的北苑和这梅园其实不过室一墙之隔。但因着两座府邸的大门在两个方向相隔甚远,倒是也没有人在意罢了。薛峻轩建这座梅园为的便是要纪念自己的生母。
偌大的梅园只剩下鬼黎,他换了一件墨色睡袍,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腰间。静静站立在小楼上的两扇偌大的镂空雕花窗前。月光下,风起。小楼前面的那一池碧水被这莫名的风吹地皱起层层水纹。倒影中的明月像是被那波光粼粼的碧水水纹给吹碎了。竹林随风而动,被这莫名的风撩地发出簌簌声。
淡淡的青色雾团,在鬼黎身旁缓缓幻化出一个人形。竹的那双红色眛子在月光下散发出诡异红光,迫不及待问道“少主问你了?你又如何回答的?”
鬼黎缓缓睁开眼睛,对上竹那双急不可待的眼,词不达意道:“你说,你怎么不老呢?十五年了,还是这般少年郎的模样。”
竹咧开嘴笑着,配上他那双冒着红着火焰的眛,倒是像极了黑暗中的精灵。“倒是头一次有人羡慕起我们这魅来。有今生无来世,随时灰飞烟灭。倒也就落得这张永不老的容颜。”他的红眛一转,收起笑容,又问道:“我说,你这个老头快回答我的问题呀,少主怎么问的,你又是怎么答的。”
鬼黎却不服气道:“什么老头子,你有见过我这般俊俏的老头吗?”
竹知道他故意如此,满眼冒着火光:“鬼黎!”
鬼黎似乎这才满意回道:“你这跟倔强的竹子,你以为你家那位机智过人的少主会问我什么。夏家的事情。他可是半个字,未提!”
“啊?”竹有些迷糊,“方才,他也并未问我。。。。。。可,可他明明心生怀疑,为何不问?”
“他心知肚明,又何并再问你我。”
“你是说,少主他都知道了?”
“我这个外甥兴许比你我都看得通透。”
“那便难怪了。。。。。。”
“难怪什么?”
“方才在南苑,少主同逆风说什么‘百里门主聪明,虽是江湖第一大门派之主却也从不沾惹朝野是非,即便是和太傅交情匪浅,却也只限私交从不逾越。所以百里门才成为历经千年的大派,几番改朝换代都对他们百里家没有半点影响。’现在想来,这番话多半是少主故意讲给我听。”
鬼黎眼中深邃,淡淡道:“不,他是故意讲给我听的。”
竹瞧着鬼黎的神色有些不一样,却始终不语。鬼黎阴阳怪气道:“你不是一向声称不参和那件事情吗?这次又为何帮我?”
十八年前,得知梅儿死讯的时候,他便发誓要替妹妹讨回公道。他筹谋了整整十八年,这十八一来,竹什么都知道,却从不插手。“你可不要自作多情,十八年我便在主子面前起誓,我这一世都只忠于少主。夏家之事,我本也并不是帮你的。”
鬼黎道:“你倒是替轩儿鸣不平!怎么,难不成只有你是为了他好,我这个舅舅就不是吗?”
“可你问过他,你筹谋的这些是他自己想要的吗?”
“轩儿是我的外甥,他自然最能理解我为他好。”
竹冷笑道:“这倒是!若不是因着这个,少主也不会甘愿受你摆布。鬼黎,你可还分得清,玩世不恭的薛大少爷和小心谨慎的梅公子,哪个才是你的嫡亲外甥!”
“分不分得清楚有何重要!”
空气凝固了片刻,鬼黎才缓缓道:“你以为我感觉不到么,我这个外甥的翅膀早就硬了,他对夏家的那些小心思难道我会不知?竹呀,一开始我就看出了,夏家事上你如此使劲,不过也是想着替他扩张势力,不受我的控制的么!”
竹道:“这些年,黑煞帮给他的信息哪一桩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你鬼黎觉得需要他知道便将消息给他,不能知道的便蒙住他的眼!他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是傀儡吗?”
“竹!我将他看做我的什么,难道你会不知!我若是果真只想摆布他,那我又何必费尽心力去为他筹谋芙蓉阁!。。。。。。竹,你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到问心无愧?那你又为何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从不曾在他面前捅破半分!”
竹对上鬼黎那双犀利的双眼,迟疑片刻才道:“我承认,我倒是存有一丝侥幸。。。。。。万一,万一你成功将他推到了那个位置,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鬼黎饶有兴趣的看着竹。“所以你才答应替我瞒他?”
竹却黯然道,“可是鬼黎。。。。。。我后悔了。”
“那你要去告诉他这一切吗?”
“我想告诉他,却又有些不忍心了。”
鬼黎没有回答,眼神深邃,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竹道:“你在洛宁城布局这么久,往朝廷里面安插了那么多人。少主怎会没有半点觉察。他对你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我自然知道我轩儿的好。”
“鬼黎,你究竟为何要同上官辉扯上关系!你难道不知此人为人狡诈,对皇位又虎视眈眈。你这步棋下的倒是连我都看不明白了!”
鬼黎叹气道:“上官辉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自然有数。只是这场棋局我布了这么久,怎么能少了他这么重要的棋子。”
“你小心玩火自焚!上官辉乃堂堂一国之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黑煞帮如今势力再怎么强大,说到底也连江湖中的名门正派都不算。这你自己也是清楚的,否则你也不会因此十几年只以书信与少主联络。你生怕黑煞帮影响他的未来前程。上官辉又岂会不如此想!你又何苦去招惹他家!”
“我自有分寸!”鬼黎一改口吻:“从前我倒是没觉得你竟还如此关心我的安危。“
竹伸出一只手搭在鬼黎的肩上“鬼黎,我还是那个问题……没有变。这些年我陪在少主身边,他如今的身份,如今的生活都很好。你确定还是一定要将他卷入到这场纷争中去吗?……你确定那是他想要的吗?……不如,你……放手?……不要如此执着。也许现在的一切正是他最好的安排。“
竹感觉到鬼黎的身体震了一下,他的拳头拳起紧紧捏住,捏的手指发红,甚至能听见他骨头的咯吱声。
“你觉得现在这一切是他对轩儿最好的安排?”鬼黎冷笑道。
“难道不是吗?以当朝德高望重的薛太傅之子生活着,这个身份不是能轻松些吗?”
“哼,是吗?!”鬼黎的眼中充满了仇恨“竹,我只能告诉你,你知道的那些......并不是全部。”
那双红色的瞳孔诧异的望着鬼黎,那一刻,竹突然感觉到这些年鬼黎深邃瞳孔下遮盖着的不单单是周密布局,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