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城梅园
白衣男子端坐梅林间的琴台,星月光芒散满园子衬得那白衣男子肤色如雪,那张没有半点表情的面庞轮廓精致的如雕刻一般,剑眉下的那双黑色的瞳孔深邃,那睫毛根根分明,薄唇皓齿。他青发如丝披散在肩,只是随意的用了一支镶嵌着墨绿色的宝石羊脂白玉的长簪挽着,两侧鬓角的发丝偶尔随着夜风微微舞动。他那双修长的手轻抚琴弦,指尖在七根琴弦间轻快的跳跃。他周身红梅盛开淡香四溢。他面前是碧色湖水映着天上星月倒影,远远能看见对岸小楼前的竹影婆娑。琴台一面环湖三面被梅林笼罩。大片红色梅的梅林。显得整个林子都格外妖娆。
逆风拿着件白色披风缓步而来,轻轻披在那男子身上。“主子,这红梅是魅族的东西,虽能月月开,却总归是阴寒之物。早些回楼中安置罢。”
琴声未断,他轻声问道:“竹去几日了。。。。。。”
逆风回道:“算上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他说罢,眼中似有疑惑,欲言又止。
他自然感觉到了逆风的异常,淡淡道:“有什么想问的,说罢。”
逆风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可是主子让逆风问的。主子今日从太傅那里回来,似乎对百里小姐的态度不一样了。”
逆风听见主子的琴声中没有任何颠簸。于是胆子又大了些,说道:“主子竟然会主动安排百里小姐去瑞王府。”要知道,为了能让百里小姐顺利进入瑞王府,自家主子可是煞费苦心。瑞王虽只有二子,却也不会为了萧子严这个庶子大摆流水宴席,不过是他家这个主子想着法子骗那萧子严去像他家那位嫡母王妃娘娘求来的。
“你觉得不妥?”
“逆风自然没有觉得不妥!主子愿意帮助百里小姐,逆风很开心。”
琴声截然而止,他身子往后,半靠在琴台的栏杆上,抬眼望着逆风:“你开心就好。”
逆风觉得他有些怪异,嘴里却说不出主子哪里奇怪。见他如此说,反而又有些不知所措,便道:“我家主子果然是面冷心善的。逆风替自己和我师父多谢主子!”
他似乎开始有些晃神,不知道为何,今日那张英气十足,嚣张跋扈的笑脸总能从他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里窜出来。他开始回忆他们一次次的碰面。
那日石湖山下的茶摊,他撞见她下药是第一次。
她大闹芙蓉阁,是第二次。
后来她又阴差阳错的闯入他梅园马车、德善堂吵嘴。最后,她住进了他家府上。。。。。。
嗯,还有万紫千红楼的四夜。。。。。。
“主子?”
他回过头咧开嘴冲着逆风笑着,他虽然笑着,逆风却觉得他的嘴角是那么的苦涩。他突然说道:“逆风呀,你可曾记得那日我问你,你家这位小师妹小小年纪,为何在江湖中却名声狼藉?”
逆风点点头,道:“或许是百里小姐的性子刚毅了些。。。。。。”
“性子刚毅?”他不屑一笑道:“她的性子确实别致了些,却也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呀。”
“或许。。。。。。百里小姐同那沐二夫人素有旧怨。。。。。。是沐家?”
“上官家的那位小孙女你可见过。她的性子是何等张扬跋扈,上官家的后院可从来没有冷清过,但你可曾听见过上官家传出点那位上官姑娘的不是?”
“上官姑娘的嫡亲爷爷毕竟是上官丞相呀!谁敢议论她的不是。”
“你那位师父难道就不是江湖第一人了吗?”
逆风细细品味此话,一脸震惊:“主子的意思是。。。。。。不会的,师父从来对百里小姐都是宠爱有加,百依百顺的。。。。。。”
那白衣男子也不反驳,笑意渐淡,最后只剩下一丝怜惜。“那是因为。。。。。。”她并不是你师父的骨血,他自然不会真的心疼她。
他没有来得及开口,却只觉得一团青烟而过,梅林间渐渐现出一个人形。“对谁宠爱有加,百里百顺呀!”那声音清脆如黄鹂,是竹!他回来了。
竹的红眛掩饰着他全部的心虚,他一步一走小心翼翼的往琴台靠去。“少主,我回来了。”
那男子一袭白衣宛如天神高贵,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抬起手从一旁的果盘里捡了个果子朝竹扔去!
竹利索的接过果子,有些不知所措。
逆风在一旁笑道:“主子今日路过市集,瞧见这果子新鲜颇为可口。想着你会喜欢,特地谴人买给你的。你这根竹子,定是闻着这果子的香气回来的!”
竹开心的像个孩子,喜笑颜开!主子没有责怪他,也没有质问他,真是太好了!咬了口果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沉了沉道:“少主,他要来梅园。”
“他?”
他要来了?他自然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南山一别十三年,他终于要见他了。
逆风也心领神会,问道:“鬼帮主这十三年以来从未踏入洛宁城半步,即便是主子回回想要回南山看他,也回回都被他老人家回绝。鬼帮主是最忌讳别人知晓黑煞帮同梅园的关系的人,怎会要亲自来梅园呢?”
逆风所言正是薛皓轩所想,他用余光观察竹的反应,看出他果然又有事瞒着,便也不问,只轻轻问道:“什么时候来。”
竹缓缓抬起头他那双红魅泛着异样的光:“应该快到了。”
“哞~哞~哞~哞~”低沉的号角仿佛从天边传来,一声声好像震动人心。
四声,代表着全城戒严!必有大事发生!
“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已过。”
。。。。。。
梅园林中,远远似乎有光点移动,走进些才看见是一盏灯笼。
逆风提着灯,引着路。
十三年了,十三年前他与他相认,此后却再也不见。他很想去见见这个父亲以外唯一的亲人,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罢了。今夜的见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面对面的时候,他能真的替他解疑吗?
一曲终,琴声戛然而止,利落干脆的收尾!
“轩儿!”那人从逆风身后走出,依旧是记忆中的那件黑袍!他记得竹曾吐槽说,他这位舅舅喜欢穿黑色袍子,不过是为了掩饰他杀人后沾在衣衫上的血迹罢了,不,不是掩饰,他这位舅舅可不曾怕过谁,他不过是为了不频繁换袍子罢了,毕竟一日换几件袍子也确实麻烦。。。。。。
黑煞帮是江湖中神秘的暗杀组织。全部的杀手都是自小便受黑煞帮的训练,可谓一日入帮终身为黑煞人!
他们做的素来是杀人的买卖,在江湖中自然臭名远扬。黑煞帮极为神秘,没有人知道它的老巢所在。黑煞帮的杀手个个出手狠绝、手段非常。但凡接下的案子,便会出一道黑煞令。黑煞令一出,人头必取!从无破例。
薛峻轩从来都知道黑煞帮是做什么的,只是鬼黎从不许他沾手,也让不过问。
舅舅和母亲生来便是黑煞帮的人,这于他而言是他无法改变的身世。他唯一觉得可笑的便是,那位自命清高的父亲宁可对外宣称自己的生母是祖母的丫鬟也不敢承认她的真实身份。
这个舅舅,是他除了父亲以外唯一的亲人。。。。。。
他起身笑脸相迎,满眼尽是重逢的喜出望外:“舅舅,十五年未见,您可安好呀!”他轻轻看了眼逆风,示意他退下。
鬼黎笑呵呵的瞧着眼前一表人才,气宇轩昂的外甥,满意道:“舅舅一切都好,我的轩儿长大了!”此刻的鬼黎喜形于色、满眼的慈爱,着实难以让人相信他竟就是那个江湖中令众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黑煞帮的头目。
薛皓轩任由鬼黎用双手拿捏自己,他认真的打量自己倒像是在检验自己创造的一件工艺品。他怎会察觉不到,鬼黎双手看似随意拿捏实则却是在查看自己的骨骼内力罢了。他温柔的微笑着,轻声问道:“舅舅,如何?可满意呀?”
“轩儿如此上进,舅舅怎会不满意。”以他如今的年纪,能有这般内力实属不易。这些年,他虽然不在他的身边,却对他的全部事情了如指掌。以他如今的功力,黑煞帮大半的杀手并不是他的对手。鬼黎突然眼底一红,眼角含泪轻声道:“梅儿若是能看见轩儿如今样子,定然欣喜。”鬼黎口中的梅儿自然便是薛皓轩的生母,他自己的亲妹妹。
薛皓薛撒娇道:“母亲若是知道舅舅狠心,十三年不见轩儿。不知道也会不会责怪舅舅呢!”
“哈哈哈哈!”鬼黎大笑,“我看倒不是你母亲怪我,是轩儿在生舅舅气了!”
薛皓轩满脸傲娇,一如他常日里头扮演纨绔子弟模样,道:“那舅舅今日怎会想到见轩儿?”
鬼黎知道他在责怪自己这十三年来的狠心,眼中含笑道:“这不是十三年不见轩儿,担心轩儿生气,便来看看轩儿呀!”
岂会如此简单!黑煞帮杀戮颇深,宿敌太多。他怎不知鬼黎不见他便是为了保护他!这十三年以来鬼黎从不入洛宁城半步,今夜城中突然戒严,他又突然出现,其中必有关联。此时他忆着母亲,情绪多感,定然疏于防范。如此便是试探他的最佳时候。
这十三年来,他有太多的为何想要问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扮演一个纨绔的世家子弟,更不知道为何舅父又要他塑造一个善人梅公子的形象。这个问题,他问了十三年,他却一直没有回答。即便他让竹去南山亲口替他问他,也都没有答案。他不愿意说,谁也没有法子。
便,唯有试探。
“舅舅为黑煞帮和轩儿操劳了半辈子,如今梅园势力已然稳定,舅舅倒不如放下黑煞帮,搬来这梅园与轩儿同住。这也定然是娘亲之愿。”此番言辞虽说是为了试探,却也着实是他的肺腑之言。
鬼黎没有多想,只觉得外甥孝顺。欣慰道:“轩儿孝顺,舅舅没有白疼你。”
薛皓轩乘机道:“舅舅,轩儿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这些年,舅舅命轩儿一面专研武功秘籍和排兵布阵的兵书,一面经营生意。可轩儿实在疑惑,官家对太傅府荣宠足以使轩儿一世无忧。舅舅何苦让轩儿如此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