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一件熟悉的橘色缎袍被一个身形熟悉的人穿在身上!那件袍子,如此眼熟,倘若他没有记错,这袍子是他十二、三岁那年孙妈妈亲手为他缝制的,这款式这材质全宁国也找不出一件一模一样的来!
此刻,这件衣服正被那人堂而皇之的穿在身上,大摇大摆的走在眼前!
又是她!怎么会是她!
她一身男装,眉宇间的英气被这身男装衬的更加俊俏。她皮肤白漆,倒有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的风范。
这丫头还真是离经叛道,常人家的姑娘倘若被人晓得跑来这妓院里,只怕多半是要名节尽毁,不能做人的。即便她来自江湖,也该注意些才好。
“王平!”
她的声音渐渐清晰,她从自己身后跑过,他暗中侧过头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却见那日在芙蓉阁同他产生纠纷之人。王平?对了,逆风曾经提及,那王平正是那夏老板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纪尘风是什么情况?不是信誓旦旦说过要自己亲自护住她吗!怎么还让她插手此事!他不去看她,尽量想保持冷眼旁观。
可这万紫千红楼内明明歌舞升平,人声鼎沸,他却偏偏仍然觉得那少女的声音宛如就在自己耳边。罢了,只当为了对逆风有所交代!这令人操心的女人!
那王平本来正在纠缠一名女子,听见动静闻声看她。王平似乎将她认出,大约是忌惮在芙蓉阁发生的事情,立刻表情慌张仓皇而逃!
“主子?”
逆风安置好何家少爷回到席间,却见自家主子一杯酒接着一杯酒。那韩家少爷和萧家少爷根本拦不住他,也是一脸费解。
逆风疑惑:“二位少爷,我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韩枫叹了口气轻声对逆风道:“大约是因为萧子恒那家伙。但凡薛兄看中的姑娘,那萧子恒便非得横插一杠!今晚他处处压薛兄一头,自然心情不爽,借酒消愁罢了!”
箫子严道:“方才是何英杰,现在又轮到了你家主子。人生果然处处是忧愁呀!”
逆风正疑惑却见自家主子灌酒的瞬息不忘用侧脸回眸悄悄瞥了自己一眼,他立刻会意,原来主子又是在演习呀!他假装劝阻着:“主子,主子,您可不能再这么喝了。。。。。。”
果然他家主子佯装着起身要酒,他醉醺醺地站起身,刚要张嘴,却摇摆了几下一下子倒了下去。逆风自然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他并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是演哪出戏?逆风费解但也明白主子此刻需要他做什么,毕竟这些年他和他也是最佳拍档!他会意地大声唤着娥姐:“我家主子醉了!快准备厢房!”
。。。。。。
百里跟着王平,往万紫千红楼的后院跑去。
她从德善堂回到薛府后,心中觉得愧对夏叔叔。纪尘风纵然说的有理,可她也不愿意眼见着夏家沉沦。她想找到王平,和他好好聊一聊,只要他愿意好好将芙蓉阁经营下午,百里门定然鼎力相助!如此,也算替夏家守住家业,不枉费夏家先人百年经营。也好叫夏叔叔,走得安心些。
她想起,小满曾提及这个王平在万紫千红楼有个叫萍萍的相好,她便向孙妈妈讨了件男子的服饰乔装来这万紫千红楼,想找到那萍萍,碰碰运气。
不曾想竟撞上了这万紫千红楼一月一次的花魁之夜!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她顾不上凑这番热闹,一心只想寻那位叫萍萍的姑娘,想问她王平的下落。她终于找到萍萍,也见到了王平,可谁知那王平却一眼将她认出,见她就跑!
“你站住!王平,你给我站住!”她虽轻功卓越,本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将王平拿下。可这万紫千红楼中人多口杂,她万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给百里门招惹是非,只能一路跑步追赶!
这王平甚为狡猾,带着她从楼上跑到楼下,又从楼下跑到万紫千红楼后院。她步步紧跟,生怕眼前的人再次消失。对她而言,也许这是她唯一能帮住夏家的事情。
“姑娘!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苦苦。。。。。。。相逼!”那王平平日里本就是好吃懒做之辈,此刻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你站着,我,我不打你!”百里也有些喘气。
“那你。。。。。。追着作何?”
“我。。。。。。就同你。。。。。。聊聊。。。。。。”
“姑。。。。。。娘,我同你。。。。。。有何好聊的?”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边跑边从怀中掏出一条手绢,擦了擦满天的汗。
“你瞧,姑娘你。。。。。。脾气这么大,你说找我。。。。。。聊聊。。。。。。你自己信吗?”
“你!”
那王平越跑越偏,眼见跑出了万紫千红楼。百里瞧着周边没人,一个跃身,飞到了王平前头。
“姑娘!。。。。。。你究竟想干什么呀!”这姑娘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自然吓得腿都软了。
“都说了,只是同你聊一聊,你跑什么跑!”
“嗖!”“嗖!”
在她说话间,两柄暗器光速飞来!她习惯性用手去抽腰间的幻影剑,却摸了空才想起未免暴露身份,特地将此剑取下。她只能使用轻功退避数米!
于此同时,两名黑衣人从黑暗中跳出,一左一右架着王平越墙而走。她正要用轻功去追,却不知撞上了何物。
原来是一堵肉墙,不知从何处何时冒了出来,挡住她的去路!
她正准备开口要骂,抬头却见那人相貌,竟有几分晃神。月光下,那人肤色如雪,剑眉之下的那双黑瞳深邃不见底,睫毛浓密却又根根分明。那面庞犹如雕刻版,轮角分明,厚薄适中的红唇,带有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
从前,金老头便一直念叨她对少坤哥哥的喜爱不过是基于窥视他的美貌,往常她还不信,可今日,她终于承认自己似乎确实对外表漂亮的人更有好感些。
无疑,这是个男人的脸!并且是个好看的男人。不过,比起少坤哥哥,自然还是差些去。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同他保持距离。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人,这人穿着一件的缎袍,上面用金线绣着耀眼的团花纹理,腰间系着一条华丽的玉带。发髻高高耸立,拆着一支与腰间玉石相同质地的玉簪子。如此注意细节,可见平日里也是个极讲究的人。只是,百里眉头微皱,这人身上怎一股酒气,这酒气中还混杂着些女人的胭脂香!
此处比邻那古浪街,百里心中对此人自然有了判断。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还是少坤哥哥为人正派!
那人缓缓开口:“这位小兄弟,这么晚了,你在此处作何呀?”
“这位小兄弟,这么晚了,你在此处作何?”
这人声音倒确实悦耳,只是百里一想到他肯能是那古浪街上的嫖客便觉得一阵恶心,她冷声道:“这位兄台,你挡住我的路了。”
那人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星辰,道:“噢?难道不是小兄弟你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他挡住了她的去路,却如此反咬一口!罢了,百里并不想同这不打紧的陌生人纠缠,随他说什么罢!她侧过身子打算绕开他。
那人却讹上了她,再次闪在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小兄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么晚了,你在此处作何呀?”
百里只当遇上了醉汉,如此胡搅蛮缠,便也不愿意同他计较。况且她是瞒着所有人乔装出行,还是低调些好,切不能再犯芙蓉阁的错误。那黑衣人和王平的身影已完全被黑夜吞噬,看不见他们消失的方向。她知道现在大约已经追不上他们了。心中有些恼火,神色狡黠的瞧着眼前这个无赖,道:“那这位兄台,你又在此处作何呀!”
那人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神秘兮兮道:“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小兄弟和我是同道中人呀!”
百里一身傲骨,不屑道:“谁与你是同道之人!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小,公子!这种烟花之地,本小,本公子可是来一次少一次的!”
“噢?小兄弟是否对这烟花二字有些误会。”那人一点也不生气,气定神闲道。
她嘴角微微上翘,朗朗笑道:“那兄台便给我解释解释何为烟花二字!”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她说:“古人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果然是有道理的。常言道,我眼中,这烟花二字自然是柳如烟、花似锦。我以为小兄弟与我见解相同。却不知小兄弟竟然如此误会我,误会了这烟花二字。唉,这烟花何错,烟花何错呀!”
“巧舌如簧!”她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心中满脸鄙夷。此人已堕落如此,何必再同他多费唇舌。既然他执意无理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不走此路便是!
她刚转身却被那人一把抓住左手,百里完全没有防备被他像木偶般拉扯转了半圈然后被他按在墙角!这人出手极快且出其不意,待她预运功想要挣脱却发觉自己后颈一震!这人竟然点了她的穴!此刻她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方才倒是没看出这人竟然还是个练家子!百里心中懊悔,自己这是大意了!她恼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同你无冤无仇你封我穴道作何!”
那人立于她眼前,左手撑着墙,缓缓低头将脸靠得她很近。他们面朝面这么站着,姿势极为暧昧。他轻挑道:“看来也只有这般,你我二人才能好好讲会话了。”
她恨不得一掌拍过去!可是她动弹不得!百里暗想,等她冲破这穴位定要叫他知道她的厉害不可!她拿定主意先假意示弱,再暗中自己用内里解穴。她声音缓和了些,笑道:“兄台若是想同我讲话,大可不必如此呀!相识即是缘分,兄台不如解了我的穴道,我们好好做个朋友。”
小狐狸!这是要诓我不成,她未免也太小瞧了我。他故意不语,整理起自己的衣裳来。
百里见他不上勾,便又套近乎道:“兄台方才解释烟花二字,用的是‘柳如烟,花似锦’。原来兄台是在此处看风景呀!如此雅兴,倒是小弟我狭隘了。不瞒兄台,其实呢,我也是来此看风景的!兄台,正如你方才所说你我果然是同道中人!”
那人文言果然欣喜,仰头大笑。百里想着自己果然有成效,便也附和着他一起笑了起来。那人却突然变了脸子,再次向她靠来。百里瞧着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近得能看见他的毛孔。“兄台,你这是作何!男男授受不亲呀!”她紧张的闭上双眼,不敢直视。
那人却在却后一瞬间不留痕迹的划过她的脸,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轻声道:“谁跟你说,本少爷是来看风景的。。。。。。这大晚上的,本少爷自然是来。。。。。。采,花,的。。。。。。”
那人说罢冲她轻蔑一笑,下一秒便拂袖而去!
百里愣了神,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怒喊着:“喂!你别走!你先解了我穴!”你人却头也不回!百里怒骂道:“不要脸的登徒子!不要再让我遇见你!否则我定不饶你!”
百里心里郁闷着,这洛宁城的男人整个各个如此奇葩呢!这人如此,那位梅公子亦然!
。。。。。。
夜幕之中,他静静地走着,走得很慢,似乎在等些什么。
“呲!”夜空中划过一道剑声。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柄长剑从他身后刺了过来。他并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任何的多余的动作,反而静静停住了脚步,任由而那柄剑向他的心脏刺来。
可是,那柄冰冷的剑在快刺中他的时候却突然改变了方向,轻轻架在他的肩上,横在他的喉咙前。那柄剑的主人并不想杀他。
剑架在他肩上的那一刻,与此同时,另一把剑也同样架在了那柄剑主人的的肩上,同样横在那人的喉咙前。
夜色中,小道上,两柄冰冷的剑,三个人对峙着。
那位薛大少爷却没有一丝的慌张,行若无事的淡淡笑着。早在他同那少女纠缠的时候,他便已感到了他的杀意。此刻这柄剑的杀意已无。。。。。。
“唐舵主在江湖中素来以侠士闻名,今日,这是何意?”他淡淡笑道。
“唐某以为薛少爷天资聪慧,自然明白在下用意。”唐清风冷冷道。
“唐舵主,我家主子对大小姐绝无恶意。你且将剑放下!”逆风急急道。他虽然和唐清风同属一门,可是他也绝不能容任何人用剑指着自家主子。
唐清风微微侧头对逆风道:“你也算是我百里门的人,你的话我自然相信。只不过你家的这位主子,我且要再思量思量。”
“你既然担心我占她便宜,让刚才为何不出来。救她与水火。”薛少爷道。
唐清风手中的剑显然加重了几分,那柄剑紧紧贴合薛少爷的肌肤,剑气已刺破他的肌肤,显出一道血印!
逆风喊道:“唐清风!你放下剑!”手中的剑也情不自禁的同样重了几分。
薛少爷慢条斯理地,轻轻用手指推开了剑,唐清风居然却并没有反抗,他顺势放下了剑。只是眼神似乎有些落寞。
逆风也跟着放下了剑,站在薛少爷的身旁。
薛少爷道:“以你家大小姐的内力,此刻恐怕已经自行解穴。”
他说的这话,唐清风本就知道,否则他也不会不去为大小姐解穴,却跑来找这位薛少爷。他缓缓道:“唐某知道薛少爷并不像外人所见的那般荒唐,也对薛少爷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只是,唐某必须提醒薛少爷,离我家大小姐远一些。”
百里门的探子向来无孔不入,唐清风掌管洛宁百里门分舵,自然多少也能知道些什么。只是,百里门素来只涉及江湖事务和百里门的生意,对其他事情并不愿意指染,尤其是与朝廷相关的人事。
“噢?为什么?”
“因为,因为。。。。。。”
薛少爷心中笑道,因为你喜欢你家大小姐!
“因为,我家小姐早有婚约。”唐清风的语气有一丝道不明的苦涩。
婚约?唐清风的这个回答着实叫他有些惊讶。
唐清风见他不言,以为他心里难受,又道:“其实,即便我家大小姐没有婚约,也终究与薛少爷不是同路人。薛少爷该明白,太傅同我家门主的交情是一回事,儿女的婚事又是另一回事。”
薛少爷深邃的黑眛深不见底,眼角却漏出一丝淡淡笑意:“唐舵主未免想多了。我同你家小姐,原本就不是同路人。不过是瞧着她与那些高门显贵的女子有些不同,这才多看了她两眼。”难怪纪尘风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原来是一早便有婚约的。这纪尘风难怪迟迟不愿意成婚,竟是为了她。。。。。。不过,这纪尘风确实是可托付终身之人。他抬眼对唐清风说道:“倒是你唐舵主,刚刚受了鞭刑,不好好修养,何苦半夜出来吹风。”
唐清风见他坦诚,看着也确实对百里无意,便想着大约是自己心急则乱,即便如此,这薛少爷却仍关心他的伤势,便觉羞愧。他本敷了药,在床上静养。却听见探子来告,说大小姐扮作男人来了万紫千红楼。他一时担心,便赶了过来。他亲描淡写道:“不过是些小伤,劳薛少爷记挂。今夜。。。。。。是唐某打扰了,告辞!”
薛大少爷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坚定,却每一步也都能让人能想象出伤口有多撕心裂肺的痛。
他惹不住问道:“你为何不像她解释。”
唐清风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他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解释什么?说我喜欢她吗?何必徒增她的烦恼。人这一世,凡事不过求一个心安。她安好,我便心安。”
唐清风的背影消失在夜的尽头。
薛大少爷凝神许久,才回过身。夜幕中,逆风道:“主子,今夜有人突击了德善堂,显然是要对夏老板下手。幸亏主子周到,提前安排了人保护他们,这才让他们逃过一劫。现下纪先生听了主子的提议,已以为周夫人安胎为由,连夜带着夏老板和小满进了瑞王府。想必瑞王府守卫森严,他们暂时也能安全。”
过了许久,风中有人回答:“逆风呀,你看!有些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