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城万紫千红楼
洛宁城中西南方位,水月河畔的古浪大街,是国都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此处白日颇为冷清,日落后才开始热闹起来。
城中世家子弟,常常伴着夜幕低调而来,却只有太傅府上的那位少爷,素来行我素,有恃无恐!
此刻,天色半亮。已然有辆金闪闪的马车招摇地出现在古浪街上,这辆马车周身由黄铜包着,此刻四面的镶金嵌玉的窗开着,露出华丽的纱幔。隐隐看见马车的主人懒懒地倚在车窗旁。车身四角悬挂着一个圆形的铜牌,上面写着“薛”字。
没错,这正是太傅府那位大少爷的马车!
逆风平步跟着马车,隔着幔纱轻声禀报着:“主子,派去邵大将军府的探子已经有消息了,和主子的猜测并无一二。只是,纪先生的那套说辞本来也是天衣无缝的,可百里小姐在芙蓉阁那么一闹,多少双眼睛看着,邵大将军府的人迟早会查到她。”
车内人淡淡回道:“若是纪先生也不能劝说她离开洛宁,便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逆风眉头微皱:“主子答应逆风会救她的。”
他斜眼看了眼逆风,有些耐烦道:“知道了!就想着你家的小师妹。”
有了主子这句话,逆风也安心了些。他不经意道:“主子,蓝浅姑娘派人说,晌午的时候,百里小姐曾来南苑拜访您。”
那人并不意外,懒懒道:“寄人篱下,自然少不得这般客套。”
“只是,蓝浅姑娘说百里小姐明明本并无意留下礼物,只说午后再来探望主子。可她离开没走几步,她身边伺候的婢女却又折了回来,说百里小姐说主子身子不适,近日不便打扰您了。”
“噢?你这个小师妹倒是有几分意思。”他眼中颇有兴致,唇间饶有深意。
逆风想了想又道:“主子,如果竹回来了。主子怎么问他?”
那人答道:“问他什么。”
“问他夏家之事。”
“夏家之事你我都已清楚,有何可再问?”
“。。。。。。”逆风语塞,却听见远远有人在叫唤。
“薛少爷,来啦!”
马车,大摇大摆在万紫千红楼跟前停了下来。那万紫千红楼的小厮早已经眼尖望见了,赶忙招呼着人前来帮忙。这位薛少爷可是万紫千红楼的常客,楼中上到艳压群芳的花魁,下到扫洗的老妈子打手及小厮无一不认识他薛少爷的。
说来也怪,这洛宁城的世家子弟中并不缺乏比这位薛少爷更骄奢淫逸、不学无术之辈,可偏偏这位薛公子却因为没有半点收敛倒成了这城中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的“楷模”。
“给薛少爷问安!”
“呦,薛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想本少爷了?”那位薛少爷在众人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还没有站稳,已经引来一层层狂蜂浪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他却习以为常,乐得逍遥,左拥右抱。
“瞧您说的,怎能不想您呢!”
“是呀!薛少爷,您可不能再这样消失了。往日里姐妹们总诓恩客们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听着总想着作呕。可这些日子没见着您呀,我这才真真体会到这话一点点也不假!”
“恩,就数你最会说话。”他表现得一副很是受用得样子,用折扇挑起那名女子眼熟却不知何名的女子的脸,细细品足一番,问道:“长得倒也不错。你叫什么?”
那姑娘还未来得及张口,却已经有人替她回答。
“她叫羽儿,薛大少可是看上她了?”姑娘堆里头走出一个女人,她虽保养的还算不错,倒却也能在脸上看出岁月的痕迹。她风韵犹存,想必年轻时候也定是个绝美的美人。她正是这万紫千红楼的主人,娥姐。
“羽儿?这名字不错,我喜欢。”他那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对逆风说:“夜宴上替我赠羽儿姑娘。。。。。。五十支簪子。”
“五十支?”那位羽儿姑娘受宠若惊。
今夜,是这万紫千红楼每月一次的花魁之夜。这些恩客们来的也比往日要早些。在万紫千红,虽每位姑娘都有自己的名字,但牡丹、蔷薇、芙蓉、杜鹃、水仙、桃花、梅花、桂花、杏花、石榴这十朵花名,却从来不真正属于某一个人。这十朵花名代表在万紫千红楼中的身价地位,每月初十万紫千红都会举办一次盛宴,宴席期间票选出人气最高的十位姑娘,成为当月的十朵花魁。
而何为人气最高,自然是看席间谁得到的簪子最多。
这簪子自然是万紫千红楼特别打造的,各个上面都有万紫千红楼的标志,每个簪子售价一锭银子。
“薛少爷可当真?”要知道,有了这五十支簪子,今晚无论如何也能得到个石榴姑娘的称号。羽儿自然欣喜。
“你说呢?”他邪魅一笑,一个侧生绕过那女子,扬长而去。
娥姐用指尖戳了下羽儿的脑袋,使着眼色:“蠢丫头,还不快谢谢薛少爷!”
“谢谢薛少爷,谢谢薛少爷。”
身后众女子议论纷纷扬扬,欣喜的欣喜,嫉妒的嫉妒。
“这夜宴还未开始,薛大公子已经迫不及待一掷千金了。”娥姐亲自为他引路。
“姐姐若是嫌弃我急了些,那我不赠那羽儿姑娘便是。”他假意要转头同逆风去讲。
“快别呀!薛大少爷给我送钱,我哪能不乐意呀!”那娥姐挽住他,然后一副神秘地样子贴近薛少爷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的席位可替您安置好了,保证是全场最好的席位,断能将每个姑娘都看得清楚。”
“姐姐快别诓骗我了,这大庭广众之下能看清什么。”他的眼神饶有深意,又用折扇轻轻拍打了吴妈妈的臀部。
娥姐低声意味深长笑道:“魏王府的小王爷可都没有您这样的待遇!”
洛宁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魏王最小的嫡子萧子恒同薛太傅家的独子可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可于他自己而言,他并不在意那位小王爷如何,不过是那位小王爷自己偏偏自作多情非要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样样且要踩他一头才肯罢休。这才闹得人尽皆知。
虽说姜还是老的辣,可他薛大少爷可从来不是浪得虚名。他不慌不忙,故意做出佩服的姿态:“娥姐打的一手好算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薛大少过奖了。”
“可不知倘若这只鹬同那河蚌和平共处,那渔翁该从何得利呀?”
“即便鹬愿意和解,可也得问那只河蚌愿不愿意。”
他反问道:“管他愿不愿意,只要鹬不出手,河蚌还能飞上岸咬鹬不成?”
娥姐岂会听不懂他言中之意,“那薛大少想如何?”
“今晚,本少爷自会让你看见一出鹬蚌之间的生死恶战,只不过。。。。。。”
“薛少爷的簪子自然如数归还!”
“只是如此?”他眉角上扬,黑瞳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魏小王爷的银子,我要一半。”
薛大少由娥姐亲自领着送入席间坐,还未坐稳却有一人突然向他扑来,连逆风也来不及阻拦!那人将整个身体重心倒在他的身上。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来人抬起头来,只见他喝得满脸通红,那清秀的脸颊上似乎还挂着几颗珍珠般的泪滴。他是那郎中令家的小儿子何英杰。
此刻他已然意识迷糊,醉醺醺地絮叨道:“薛兄,你可算来了!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的!今儿可是万紫千红楼的花魁之夜,你怎么会不来。。。。。。”他又突然哭道:“薛兄!你怎么才回来呀!你知不知道,人家等了你多少日!”
他一脸嫌弃,却没有一丝不悦,有些宠溺的扶着他:“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喝曾这副样子!”他虽是嫌弃那一身的酒气,却也没放开手依旧扶住这位何家小少爷。呵斥何家少爷身后的随从道,“还不快扶住你家主子,他这副样子,小心回去你家主母饶不了你们!”
那何英杰却像是用尽全力吊在了他的身上,任何家的两个小厮如何拉也拉不开。瑞王庶子萧子严和御史中丞家的庶子韩枫在一旁袖手旁观,看得乐出了声,道:“薛兄,你不在这几日,何小少爷对你可是甚为想念。今日一见,怎肯轻易放开你呢!”
“就是薛兄,你出卖一下色相让他抱抱便是。”
直到逆风出了手,才将那醉的如烂泥一般的何家少爷从薛少爷身上拉开。他一面整理自己的衣袍,一面吩咐逆风同何家家仆先带何家少爷去厢房醒酒,等酒气散些后再送回府上去。
安排妥当后,他才慢悠悠的坐下,随口道:“这小子喝成这样,你们也不劝着些。”
韩枫道:“薛兄,我二人哪里管的了他!你也知道,这小子平日里可也只听你的话。瞧他这副样子,八成又是被他家那位何郎中令对爹爹给教训了,不过是为了对他恨铁不成钢罢了!这样向来,其实嫡子也没有什么好的。倒是我这个庶子,不过过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萧子严泼冷水道:“你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若不是你家那位小娘替你在你爹爹面前瞒的严实,只怕你的腿早就被你爹爹给打断了。倒是可惜了这小英杰,小小年纪不在文博书院好好待着,偏偏喜欢跟着咱们凑这么热闹,也难怪他爹瞧不上他。”
“你可正是妄自菲薄!”韩枫白了萧子严一眼,又追问道:“薛兄游离的如何,可有趣事同我们说一说,你都不知道没有你在的日子,我们可是没趣!咦?薛兄,我听说你昨日便回洛宁城了,哥儿几个可是在此等了你一宿!都没有见你!”
他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叹息道:“你们知道的,我家那位老头子平日里也并没有空来搭理我,谁知道他老人家昨天抽了什么疯,家里来了客人定要我作陪。这不,我不也无趣了一个晚上。”
“客人?太傅素来不喜拉帮结派,什么客人如此重要,还拉着你一起?”韩枫道。
“不过是他都一个世侄女,在我家府上小住几日罢了!”
“故人之女?原来是个姑娘,莫非太傅是想为你。。。。。。”韩枫道。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萧子严已迫不及待替他作答:“韩兄,你未免想太多了!你可知薛太傅的那位故人是谁?不过是江湖门派罢了,太傅这样的清流人家,怎会看得上他们家的女儿。”
“果然还是你家府上消息灵通!”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暗想:昨日发生的事情,消息已然传到了瑞王府。看来他这位爹爹最近在朝中颇受瞩目,果然不太平呀!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太傅府。
“那道也是。我倒是羡慕薛兄,即便是在洛宁城中的口碑已经如此境地,仍有多少人暗中打着你的注意。”韩枫道。
“哦?”那位韩大娘子果然按耐不住,到底是对她家顾小娘出了手。他假意疑惑,颇有兴致问道:“竟还有人打我的注意?哪家的姑娘?样貌如何?”
那韩枫神神秘秘的打探了四周,才低声道:“我同你们说个秘密,且千万不要传出去。昨日我家后院可是为了薛兄差点闹出了人命!”
“噢?怎会同他有干系?薛兄去你家府上杀人不成?”萧子严道。
他假意同萧子轩一般,表现得又惊讶又好奇。
韩枫道:“听说起因是我家那位素来没脑子的顾小娘,她求到你家嫡母那位瑞王妃前头去给我那个妹妹说亲。”
“噢?和我家也有干系?”萧子严更加好奇了。
“给我说亲?你家这个妹妹漂亮不?”他说。
“你们且听我说完呀。此事不知怎么的,竟被我家那位嫡母知道了,听说还去同你家嫡母闹了一场。昨晚上,我家那位嫡母找了由头便将那顾小娘同我那位庶妹妹绑了,一顿好打。那母女俩疼得哭爹喊娘,鬼哭狼嚎。这才惊动了我那位爹爹。父亲追问下得知了事情的缘由,竟连着我家那位嫡母也一起罚了,跪了一夜的祠堂。听下人们说,父亲还是头一回挡住骂我家那位嫡母。你猜,父亲骂他什么?”
“什么?”
“蠢货!”韩枫笑得合不拢嘴。“只可惜我不在场,并没有亲眼瞧见。我家那位嫡母素日里永远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谁都瞧不上的样子,一想到她被我爹爹责骂,我就忍不住要。。。。。。笑。。。。。。”
“你家这位嫡母,确实挺蠢的。”萧子严拍了拍他的肩膀,“薛兄可是我们庶子之光呀!公主自然你是配不上了,但是以后配个郡主倒也是绰绰有余。”
“萧兄可莫要拿我打趣,我不过是一个私生子罢了。”他漫不经心道。
“可不是我乱说,这可是听我父王说的。”
“真的吗?薛兄往后要娶个郡主?”韩枫一脸的兴奋。
他不以为然道:“谁稀罕娶个郡主回家,成天守着一朵花。我可不行,我会憋死的!”
三人的嬉笑中,万紫千红楼的夜宴开始了。此时歌舞升平,席间纸醉金迷。好不热闹!
“这个姑娘不错,赠二十支簪子!”
“。。。。。。”
“薛少爷赠萱儿姑娘二十簪子!”
“小王爷赠三十!”
“这个也错,赠三十。”
“小王爷赠四十!”
“。。。。。。。”
“薛兄,你发财啦?还是又典当了你家什么宝贝?怎么每个姑娘你都要赠。”韩枫见他如此慷慨,不免疑惑。“你说这魏小王爷是不是有断袖之癖,打小就爱和你对着干。这么喜欢引起你的注意。”
萧子严冷哼道:“他算哪门子小王爷,眼下魏王府最不缺的便是子嗣。他萧子恒即便是个嫡子又如何。他前头可有二十四位哥哥,其中六位又是嫡子。魏王府的爵位还轮不到他萧子恒的头上。他这个嫡子反而还不如你这个私生子,也不怪他恨你恨得咬牙切齿。”世家子弟,向来嫡庶有别,薛家这个私生子偏偏是个特例,自然遭到不少人眼红。
“王平!你站住!”
歌舞升平中隐隐夹杂着一声娘兮兮的怒吼!
那声音在此刻万紫千红楼的喧闹中并未泛起一丝涟漪。
但他却隐约听见了!
他寻声望去,却诧异地险些将口中含着的酒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