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城太傅府
天中节过后,洛宁城的气候是越来越热。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黑夜越来越短。酉时过半,太傅府的一辆马车缓缓在太傅府门前的道上行驶着。
马车的主人是一位身着华衣的潇洒美少年,这洛宁城中的风云公子哥,薛家少爷薛皓轩。
今日是父亲生日,他自然很想陪着父亲一同用膳。可是,如此应该理所应当的小事,在他这里却是藏了十几日的心事,离府越近,他越忐忑。因为他不知道,这一次他又会以怎样的理由拒他于千里。
全洛宁城的人都知道,他薛皓轩不过是薛太傅的私生子罢了。可也所有人眼中薛太傅是老来得子,即便只是私生子却也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太傅自然对他宠溺有佳。父亲对他的离经叛道,玩世不恭的纵容,在旁人眼中只是太傅对独子的溺爱。可他自己却知道,什么百般宠溺纵容,实则不过是对他这个私生子的冷漠罢了。。。。。。
他曾以为父亲对他的冷漠源自于对嫡母的愧疚,父亲一生光明磊落、正直刚毅,年轻时候同嫡母的那段感情也是整个洛宁城的佳偶典范。嫡母香消玉殒后,父亲便不再续弦,直到祖母临终前苦苦相求,才同祖母房中的大丫鬟产下一子,算是给薛家留后。
直到五岁那年,舅父和竹的出现,他才知道,父亲对他从来不是刻意的冷淡,而是打心底的厌恶,厌恶他的生母不过是个江湖杀手!
可,他心中却依旧期待父亲能多看他几眼。
他下了马车,缓缓走着,每靠近太傅府大门一步,他的心便又多了一丝紧张一丝期待。他虽不明白舅父为何总叮嘱他人前不露锋芒,人后却对他苦心栽培。但他人前努力扮演着全洛宁城做纨绔的世家子弟,在古浪街上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当初心里唯一想的却是惹怒父亲,这样才能得到他片刻的关注。
世人总叹人生如戏,可又何尝不是戏如人生?往日的此刻他薛大少爷本该坐在那万花楼最招眼的位置,应付逢场作戏的春花秋月,演绎着洛宁城中世家子弟中最典型的反面教材。可是,今日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又还有什么本该之事。
他的嘴角上扬着一种莫名的弧度,眉角却悬着一丝苦涩。
他沿着回太傅府的路,慢慢走着,薛府的马车静静跟在他的身后。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倒是他疏忽了,今日的太傅府四周气氛颇为诡异!他装作整理衣袍,实则却趁机环视四周,查看情况。
果然,他发现竟有人在此设下了天罗地网!这是要抓捕谁吗?
好大的胆子!
这可是当朝重臣薛太傅的府邸,洛宁城内,何人敢如此嚣张?
莫不是朝中出了大事?他眉宇间不觉有一丝担忧,以父亲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即便是上官府也绝不敢轻易放肆。普天之下,若不是官家要动手,只怕也并无第二人。
可是,如今这政局,官家需要父亲这样的忠臣替他稳固朝纲。虽然今日在芙蓉阁他确实听见了不少父亲与官家间隙的传闻。。。。。。但也不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不对!这阵势也并不像是官内作风,倒是像极了江湖门派。
但,无论如何,定是府中有异动!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太傅府走着,以免打草惊蛇。直到入府后才加快脚步,往父亲的书房赶去。
“少爷。”“少爷。”
沿路遇见的婢女小厮们窃窃私语,“少爷怎么回来了?”
“你忘了,太傅几天生辰,少爷回来也是情理之中呀。”
“。。。。。。”
快靠近书房的时候,他才放慢脚步,整理衣服,慢条斯理的往书房而去。一路走来,府中果然异常。这条通往书房的小道,今日里下人们来来往往,频繁走动,像是家里来了什么客人。
他心中起疑,朝野上下谁都知道,他的这位父亲素来不喜结党营私,更不愿接纳政客来府中议事。太傅府中向来闭门谢客,素来冷清。即便是父亲生辰,也从来都是低调行事。
他正奇怪,却听见前头转角处似有几个丫鬟似乎在聊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一时好奇,命小厮退下,自己悄悄止步侧耳倾听。
“你们说,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来历?竟然惹的我们太傅如此欢喜。“
“我也见着了。我们太傅虽然和蔼,可在府中任由对着谁不都是那如出一辙的慈眉善目,即便是对着少爷,咱们太傅也不过如此。可偏偏对着今日这位姑娘,倒是特别另眼相待!”
“噢?果真?可知道这位姑娘是何来头?”
“来头我倒是不晓得,不过看着并不像是咱们洛宁人。”
“我也瞧见了的,确实不是咱们洛宁人。那位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也并不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却也长得特别清秀水灵了,颇有大家闺秀之范。我瞧着倒是一点也不比咱么洛宁城中的世家小姐们差呢!”
“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小姐?”
“不对呀,我可听说,这姑娘是只身而来。莫不要说咱们官宦人家的小姐,即便是商贾之家的姑娘,出门也是要带四五个随从的。”
“我倒是听说那位姑娘可是出手阔绰的,你们院中是不是人人都拿了人家姑娘的好处,所以才个个说着这位姑娘的好话。”
“太傅也收了这位姑娘的好些礼物,难不成太傅也是因为拿了人家姑娘的好处,这才如此欢喜吗!”
“这倒也是。”
“刚刚在伙房,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儿。前些日子,官家不是赐了一处宅子给太傅吗?”
“这是我知道,官家还让我们太傅给这宅子取个合意的名字。可偏偏太傅想了几日,竟也不没想出什么合意的名字。”
“咱们家太傅学富五车,岂会拟不出一座宅子的名字?”
“这取名字本是不难的,可难就难在如今的这个节骨眼上。我听太傅身边的得安说,这几月太后太子那边对咱们家太傅格外殷勤,也不知道打哪里的流言在朝堂里闹的沸沸扬扬,便有有心人在官家面前搬弄了是非,如今只怕官家对咱们家太傅心有芥蒂。”
“我们太傅在朝中德高望重,向来一言九鼎。官家继位后也是咱们家太傅替他鞍前马后!官家岂能听信谗言!如今太傅年事已高,官家此刻送他宅子,难不成是逼着我们太傅解甲归田,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吗?”
“这便是太傅的难处了。倘若太傅示弱去解释,官家也未必能全然相信。但是太傅不管不顾,也定然会激怒官家的。”
“如此说来,倒确实棘手。”
那婢女语气中却突然带着一丝得意,道:“你猜怎么的,那位姑娘可是为咱么太傅解决了这个难题。”
“如何?”
“是呀,如何,你快别买官司了!”
“那位姑娘取了两字“云舒”二字。”
“云舒?”
“这是何意?”
“我听太傅说了一句,什么‘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不论如何,我们太傅说好的那便是真的好!如此一来,那位姑娘也算解了太傅的一件心头事,那太傅自然对她格外欢喜。”
“连太傅都觉得好,那便是果真好了。”
“听你们这么说,我倒更加好奇那位姑娘的来历了。”
“是呀,是呀。你们说,这位姑娘会不会是太傅的私生女儿?”
“啊?这可不能乱说呀。”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别忘记了,我们家少爷不也是私生子吗?你想,这姑娘什么时候出现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在今日找上门来。”
“今日是太傅的生辰。。。。。。”
私生女儿?薛峻轩摇扇的手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半点迟疑从拐角走过,没有半点表情从那几个丫鬟身边直径走过。
“少,少爷!”
“少爷!”
那几个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