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头道:“严爷威名赫赫,我这手下几名小茶童没见过世面,怎敢见你!更别说侍候你了。你说,这是不是怪你?”
严大少眼见满楼之客转眼去空,脸上笑意更浓了,心想这陶老头诚不虚言,我严大少果然是威名远扬,可恨我身边之人一个个脑袋僵硬,四肢发达,犹如提线木偶般对我俯首贴耳,不能像陶老头这般,说些令我开心的话,使我心情格外舒畅。
众家仆呼呼喝喝,推灰衣少女,按坐于严大少对座,随即环立于茶桌四周,一动不动。严大少瞧着这些提线木偶,眼中尽是鄙夷之色,说道:“陶掌柜就是会说话,爷听来很是舒服,难怪我总喜欢来此,这其中缘由,时至今日我才算有些明白。”
陶老头听了严大少的话,直是摇头不止,心里暗叹:不曾想这瘟神竟是自己招来的,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忽听严大少催促道:“陶掌柜,快让茶童过来拾缀拾缀,爷不耐等待,免不得要发火。”忙答复:“爷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着,勉为其难转到后房,见五个茶童俱在,年纪均在十三四岁之间,四茶童耷拉着头,倚在墙边,一茶童却坐在椅上,容色不快。几名茶童虽说年纪不大,但个头几乎不输于成人。
陶老头肃起脸,呼道:“你们这几个小东西,莫非不想吃饭了?客人犹在,你们躲在此处,何人去给客人递茶?难不成叫我老头亲自上吗?”安静了片刻,四茶童中一茶童低声道:“外边客人甚是可怕,服侍稍不如意,便要打骂。换了他人,无需掌柜赘言,我们自会尽心尽力服侍。只是这严大少,我们宁可不吃饭,也不敢去了。”
陶老头脸色渐缓,叹道:“非是我心狠,定要令你们去侍候他,若非如此,茶楼必定不保,甚至性命不保也未可知。”众人皆是一阵唏噓。唏嘘过后,陶老头忽然向椅上茶童厉声道:“袁正,此事非你莫属,你即刻出去服侍客人!”
那袁正也不与掌柜争辩,只懒洋洋地说:“掌柜,你干脆一刀把我杀了吧!我平生最是厌恨这种心黑手狠,无恶不做的恶霸,你让我给他端茶倒水,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陶老头低下了头,背部高高隆起,似乎在一瞬间驼了许多,摆了摆手,转过身去,沉声道:“就让我老头儿亲自上!”即将跨出房间那一刻,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老板,让我去吧!”陶老头仿佛听到一生中最好听的声音,回过身去,看到那张清秀而真诚的脸,又见那茶童说道:“我们本是孤儿,承蒙老板收养,恩比天高。别人不念老板恩情,我言钰却永不敢忘。我身份卑微,受些辱骂是寻常事,不甚打紧,然而老板多少有些头脸,岂能受辱于人!”这番话里有话,陶老头正转悲为喜,无暇多思,只是连声赞道:“言钰,好孩子!言钰,好孩子!……”但那袁正却是心思灵敏之人,岂能听不出对方正骂他是恩情负义之人,少年人心性,半点也不肯吃亏的他,当时便要发作,旋即转念一想,自己尚且未能为掌柜为忧,此时若再去添乱,委实是大大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