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初绦的保证,丝语便开始为自己梳头。
学会梳新娘发髻,是每个穷人家的女孩儿从小必学的。富贵人家的小学,成亲时家里自会帮她们请喜娘,他们无需担忧这些。但是穷人家的孩子,请不起昂贵的喜娘,所有的东西,只能由自己来。包括妆容、发髻以及喜服、头盖,都是由自己亲手绣成的。
从扎辫,盘发,梳髻到佩花,丝语都很熟练,整个过程下来,一气呵成。初绦在身后看的目瞪口呆。
梳好妆发,丝语便在初绦的帮助下穿喜服。由于山寨简陋,喜服也只是最普通的礼服。华服之家,新娘子的礼服从里至外,可达五层,迤逦绵延,甚是华美。但是丝语的喜服,仅仅只有三层,红肚兜,绢丝里衣,外面罩一层薄锦纹雀纱,腰间束着一条锦带。
妆成着衣,只见一个姿色天成,夭桃浓李,姣若秋月,鬓似锦云的新嫁娘,明丽不可方物。
初绦赞叹道,好一位美娇娘,我看舒言还能不能淡定,语带三分调戏,七分真心。
丝语害羞的低下了头,“姐姐莫要取笑”。
随着一声“吉时到,新娘出”,盖着新娘头盖的丝语,在初绦的搀扶下,缓步往大厅走去。
灯火辉煌,喧闹嘈杂的大厅内,舒言穿着新郎礼服,在四周观礼的衣衫寒碜的山贼的衬托下,愈见风流倜傥,容貌非凡。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苏丝语。舒言面上淡然,实则紧张不已。从见到丝语的那一刻,刻意被尘封的记忆和情愫,如纷飞柳絮,扑面而来。丝语、母亲,在无数个深夜,向两边分别拉扯着他,让他纠结不断,痛苦不已。他刻意忽略自己重见丝语的欣喜,用仇恨来蒙住双眼。舒言不知道,他为自己和丝语安排的这一场婚礼,是终结,还是毁灭。他在刀剑上跳舞,为自己构筑牢笼。
“新郎新娘叩拜”充当礼爷的山贼,刻意撑着嗓子,不伦不类,无比滑稽。
这就是一场滑稽的婚礼。
丝语在初绦的搀扶下,一步步向舒言走去。新娘盖头很厚,但是明亮的烛光依然能够刺头盖头,让丝语足以看清前方的路。这带给她心安,至少她能安然的走完这段路,不至于让自己陷入更窘迫的境地。
丝语被初绦带着,走到距离舒言几步的地方,停下。随后,吉歌响起。依然是那个礼爷,依然是撑着嗓子哼唱,依然滑稽。
吉歌完毕,丝语的手被放置入舒言的手心之中。舒言的手很大,可以包裹住丝语的手;舒言的手很冰,就像屋外的簌簌雪花,足以融化一树梨花的温暖。
丝语垂下了头,睫毛微颤,似是舒言手上的温度,透过相握的手,传到了丝语的身上。
丝语被舒言牵着,在礼爷的指引下,上拜天地,下跪父母。由于舒言和丝语的父母都不在场,便以跪拜天地来代替父母。跪拜完毕,礼爷递上一盏合卺酒,二人同饮,寓意夫妻恩爱到白头。
礼毕,新娘再次被搀扶着回到新房,由新郎留下敬酒谢礼。
丝语坐在被洒满红枣、花生、百合、枸杞的床上,隔着一扇门,大厅里觥筹交错的喧闹声,一丝不漏的传到她的耳中。从早上莫名其妙的被当成初绦,到晚上云里雾里的和舒言成亲,丝语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似的,浑身笼罩在不真实感之中。和舒言成亲,是她从小大大梦寐以求的事。但是当梦想以一种畸形的状态呈现在她眼前时,怪诞的让她只想逃离。
丝语突然好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只有梦才会这么可笑,毫无逻辑可言。她用力的扯了扯脸上的皮肉,很疼,怎么会这么疼。
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中滑落,泅湿了嫣红的胭脂。屋内放置的火盆燃烧的很旺,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动声。
舒言在喜宴之上,被人一杯又一杯的往里惯着酒。曾经凶神恶煞的山贼,此刻就像是相交许久的朋友,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舒言心中凄凉,对丝语的愧疚感,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无限放大。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这个样子,连丝语都能这样肆意伤害。大概是从母亲死的那一刻起,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教会了他仇恨和冷酷!
一想到母亲,舒言对丝语的愧疚感又奇异的减轻了。是的,丝语也有错,如果不是她的母亲,自己的母亲就不会自杀,自己也不会变成怪物。自己的母亲都死了,丝语受的这一点伤害算的了什么呢!
丝语正盯着火烛发呆,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听着声音,应当是舒言回来了。丝语连忙正襟危坐。
没过一会儿,丝语就听到了敲门声,“丝语妹妹,开开门”,是初绦。丝语本想揭下盖头,又怕犯了忌讳,只好借着隐隐烛光,小心翼翼的朝门口走去。
门口除了初绦,还有胡老大,以及喝的酩酊大醉被高子旭和山贼架着的舒言。
胡老大见丝语还盖着盖头,打趣道,“新娘的盖头看来要盖一整晚了”。
初绦接口,“这还不是胡老大你造成的,我看你这是误人好事,迟到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