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失魂落魄地走进大殿,黯然道:“王上已经起了疑心,等他冠礼亲政之后,他是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我们的孩子的!”
赵姬含泪道:“政儿不会这样狠心的,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先把孩子们送走吧。”
嫪毐摇摇头头,眼里有着不可磨灭的恨意:“就算王上肯放过你我,那个老妖妇会吗?或许没有心眼的黄美人还会为我们求求情,可初宁那个小贱人会吗?之前我们反对立她为后,她一定巴不得我们死。我还是高看她了,原以为她心气坚硬,没想到她连这心也不要了,和那个老妖妇一样心中只有权势地位!”
赵姬犹豫着道:“她也不至于要置我们于死地吧。”
嫪毐道:“怎么不会?以前王上那样听你的话,后来被那个小贱人给迷惑了,才会倒向老妖妇那边,反过来和自己的母亲作对!这次一定也是因为她,王上才会反悔。今日你看王上说得心切,他已经被初宁哄骗得乱了心智。等她成了王后,那以后这咸阳就真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啊!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彻底铲除她们!”
“现在可以吗?”
“没有时间给我们瞻前顾后了,事到如今,只有她们死我们才能活。”嫪毐本相毕现道:“如果到时候王上还不回心转意,那也只能废了他立扶苏为王,如此大秦才能始终掌握在我们手中!”
赵姬悚然一惊,神色剧变:“不行!政儿的是我的儿子,你不能……”
嫪毐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赵姬,“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们将永远夜不安寝食不知味!你想我们的孩子此生都这么不安的活着吗?”
泪水模糊了赵姬苍白惊恐的面庞,她拼命地摇头。
嫪毐神情淡漠,不再隐藏眼中的杀意,他沉声道:“你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赵姬绝望地闭上双眼,任凭眼泪肆虐,仿佛不睁眼,就可当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日子也开始像一个迷濛而不见到头的梦,接连几天都断断续续地飘着似雾非雾的春雨,如晓天明霞般灿烂的海棠在朦胧中依旧鲜艳,芳香四溢。为了编排这场离家出走,嬴政把紫莲和进宝也一起抓进了双清院,陪伴初宁。但自从次日嬴政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初宁等人也不便出去,只能从林晟厉那里了解外面的消息。昌平君已经派了几路人马出城四处寻找初宁。然遍寻无果,魏王已愤然回国,而嬴政自打从雍城回来后,变得比以前更加冷峻深重不可琢磨。
再后来,连林晟厉也忙得不见踪影,初宁觉得自己就像院子里极力想要探出墙外的海棠花一样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但这样未知的日子,她因为心中有了坚定,也不再迷茫。
这日,初宁抱着琴坐在殿内,想抚琴伴雨以此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自己许久未踏足双清院,这把琴久置室中,琴腹韵沼里已经悄悄生了蠹,它们毫不留情地吞噬着琴腹,仗着无人觉察,日复一日地累加伤害。而琴也波澜不惊地默默承受着,直到有人拨弄,它才道出音色被损的实事。
初宁叹道:“居然坏了。”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感慨,忽然觉得尘寰冥冥中传来莫名的感应,她悠悠回首,迎上嬴政深不见底的忧惶目光。
但很快她也察觉出了嬴政眼神里从未有过的悲伤,那仿佛是一种超越生离死别的绝望。
心里陡然揪紧,初宁柔声道:“你回来了。”
嬴政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看着她的眸光越加深沉凝重。
相视片刻,初宁的不安加重,难道赵姬对自己的厌恶还有更多的原因?她问道:“怎么了?”
嬴政终于有了动作,他一个箭步冲到初宁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不要离开我。”
初宁疑惑到了极致,她伸手抱住嬴政,靠在他的肩上,在她耳边温和安慰道:“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啊。”
嬴政不说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将初宁越抱越紧。
初宁动弹不得,颈窝里慢慢感觉有点点滴滴温热的水,瞬间如闪电触到心底,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嬴政竟然在哭!记忆里,她也不过只是在那两次国丧才见到了嬴政的眼泪。那一刻,初宁眼中也莹然有泪,她轻轻抚着嬴政的后背,柔声护惜道:“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的细雨早已停了,阳光重新明媚起来,却无法照亮嬴政阴沉毫无生气的脸。他的声音哽咽嘶哑,低沉得如同深潭最低处的暗流:“那天我在大郑宫见到太后和两个小儿在逗乐,你知道那两个小儿是谁吗?”他颓丧地笑笑,透着无尽的自嘲与凄凉:“那两个小儿是太后和嫪毐生的虐种。”
初宁立时震惊到了极致,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惊骇慌张漫过她的喉咙,让她如同淹没在波涛之下,张着嘴却完全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