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屋子底下暗，来来去去的人并没有看见她，只有绿萍走进来，看见了香笙伏在地下。立刻将她抬起，她自己生过孩子，知道她要生产了，便向外头喊：“不得了，快来帮忙！”电灯无端端闪现了一下子，街上还是嘈杂不断的人声。

香笙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卧在河底，许多人幻化成鱼群向她涌来，天好像快亮了，月亮落在水面上。冷，浑身使不上劲，仿佛被冻住了。她被抬进一个四四方方的黑匣子里，砰一声，没有了风。大把的时光也淌走了。

半夜里那一阵喧闹之后，到了白天反倒很静，那天太阳好像没有升起，白惨惨的一片，人都涌到南坳去了，无论男女老少，西华山街上空荡荡的。快天亮边，杨主任接到一个电话，急匆匆就走了，把杨太太也惊醒，抱怨了两句，是有什么大事件！后来听见说出事了，不知怎么的昨天半夜炸死了许多人，遗体也难找，杨太太立刻坐下来祷告，到一半，听见说事情发生在南坳，她就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她一个人赶到香笙家里去，街上冷清清的，昨天她说会下雪，可是没有下雪，不下雪比下雪还冷。

香笙家里门虚掩了，她站着门口听了一会动静，拿两只手捂了捂脸，想看上去脸色好些，走进去，看见电话机掉在地上，话筒摔在一边，房里灯亮着，她跌跌撞撞跑进去，香笙不在，挨个房间搜索，也没有找见人，她心一惊，奔了出去。

南坳是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群众拼命往里头挤，杨太太只看到穿各色衣服的许多人等，她在许多人里找香笙的影子，看得眼花，好像每个女人都是她，正在找时，听见人群一阵哗然，有人高喊：“跳下去了！”众人都说可惜，挺漂亮一女人。杨太太拼了命往里面挤，人们都凶神恶煞看着她，认为她要抢占最好的观光位，大声呵斥她，要不然就是认为她也想不开，不约而同地拦了她，不给她向前的机会。她筋疲力竭，听见旁边人说，太快了，一瞬间就没了。她去打问，人家说，刚刚跳井那个女子，因为得知丈夫遇难，在旁边哭了许久，谁也想不到她会突然跳下去。

人家并没有明确表示那跳下去的女子就是香笙，但杨太太认为确是她无疑了。救援队伍从人堆里千辛万苦地抬出来一具尸首，面上盖着白布，一只手耷拉在那里晃着，后面跟着两三个妇人，嚎啕大哭之余，还不忘盯着脚下的路，一道跟出去，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