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太陪她坐了一个钟头,起身告辞回家,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雪籽,香笙取了把伞硬要她擎着回去。路上湿滑,杨太太走得很慢,走到马路街上,还一步三回头得来看她。
香笙不知怎得有点感伤,刘姐在那里收拾茶碗,弄得叮铃啷当的,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是许多冰片子碰在她心上,冷冷的,玉凰在矿场上还没回来,这么冷的天气,他出门的时候里面只穿一件她给织的羊毛线衫,秋天也是那样穿,不抗风的,他现在也许正站在风口尖上。想到这些她就皱了眉,外面还下雨不下,她看不真切,街上连个人影子也没有,夜风呜呜鸣啸,不由分说往耳朵里钻……很晚了罢,玉凰还没有回来。
刘姐把最后一颗珠子串上,打个绳结,看看挂钟,已经9点钟了。她踌躇着,要不要走,香笙从里间走出来,臂弯里挂一件羊绒披风,道:“刘姐,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要出门一趟,给玉凰送件披风。”刘姐道:“可别,南坳那条路坑坑洼洼的,路间又黑,不好走。你给我吧,我给先生送去。”香笙也有点怕,便又从房里取了一块钱拿给她,道:“有劳你了,天这样冷,还累你跑一趟,这点钱你拿着。”刘姐也不客气,收了钱,接过披风,笑道:“哟,这衣裳还挺重,料子真好,滑溜溜的……”香笙道:“你见了玉凰,顺便跟他说声,马上要下雪了,路上滑,要他千万注意着。”刘姐道:“放心吧。”她左手柃了篓子,右手拿着披风,走到黑夜里去了。
香笙坐在客厅里等了一回,感觉人很倦怠,便走到卧室里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几声犬吠,由远处及近了,串珠子似的溜了来,她睡得浅,尽管睁不开眼,但觉身子沉沉的,仿佛向下坠着,没过多久,有一声巨响,是爆破声,从前也偶尔听见的,只是这一声格外响亮,也不知是真实还是梦境。半梦半醒中间,她只觉得整个身子很累,好像不是她自己的,连带着腹坠腰疼,动弹不得。没过多久,外边嘈杂声起,好像有许多人在喊话,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往旁边探了探,床上还是空空的,玉凰没有回来,也不知有几点钟了。她强撑着坐起,要去看一看时间,摸索着找床前灯的拉手,反反复复的,硬是找不见,肚子又开始痛,一阵一阵的,终于摸到那根绳子,花了好大力气一拉,猛的看见梳妆镜中印出一个自己,大汗淋漓地,吓噤住了。
她一步一挪往大门口走去,事情发生得突然,真会像杨太太说的那样,毫无征兆,就要发动了。她分不清真假,有时候梦做得很真,比什么都真,现在这个是否也是一场梦。走到沙发处,看见桌上那个电话机,便拨了个电话给汪大夫,却没有人接听。她又往门口走,刚刚将门拉开,走到门外,身子一个踉跄,一脚踩空滑跌在地上,整个人重重地向后坐了下去,只觉痛入骨髓,下身湿淋淋的,好像坐在冰冷的河里。
茶几上铺着软漆布,有一盆梅花正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