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太执了绿萍的手,望了李太太道:“你们两位,我看我就不要介绍了吧。”绿萍先笑着招呼道:“李太太,真是好久不见。”见人家并没有予以回应,便接着对香笙说道:“上一回你在我那落下了什么,你记得吗?”香笙很努力地想了想,摇头道:“我没有印象。”绿萍笑道:“是两个茶杯。”香笙道:“我说呢?回去以后,总感觉丢了东西,又老是想不起来,究竟丢了什么?”绿萍道:“本来那两个杯子,我看着不像什么贵重东西,因此没有立刻就去通知你。什么时候你有空,再上我那去取。我给你好好得收在柜子里呢。”李太太接上说道:“看着不像什么贵重东西?杜太太说话口气好大。”她说完,故意端了茶杯子来喝水,绿萍道:“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说出来的话,在李太太这样大户人家面前,怎敢谈到口气一方面来呢?”李太太笑了笑,道:“哟,我倒忘了,杜太太现在是自立门户了。”香笙坐在中间,赶忙就打圆场,把他俩的话头,岔了开去,向绿萍问道:“赁房子的事怎么样了?”绿萍本来对李太太还存一丝客气,见人家并不领情,干脆也说开了去,便道:“我那房子地段好,老早就赁出去了。那户人家的女人,碰巧也养了孩子。我央她帮忙照料我那个儿子,在租金上给她减了三成。她倒十分乐意。”她把“我那房子”几个字,又着重说出来,李太太听见,心里格外不受用,看她说得眉飞色舞,似乎把日子维持得很不错,大有赶超自己的抱负,心下也说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妒忌,已经不愿再多听她说一句话,便站了起身,对苏太太说想要看一看凤先。
苏太太叫来珍儿问话,珍儿道:“小姐还在休息。”苏太太一面对李太太先打一个预防针,道:“凤先这孩子年岁越长,身子反而越不好。隔三差五就是生病,药一直也没停过。昨晚上发热,小脸红得火球一样,把我吓坏了,巴巴去求了大夫来,折腾大半夜,解了几次小便,早上才好些。”李太太道:“既是这样,不要惊动她了。我上去看看她就是。”说着,便同香笙一道上楼。
苏太太唤天青在楼下陪着绿萍,一会儿也上楼去了。
李太太走到凤先房门外,站在门口向里边看了看,见凤先蜷睡在床头一角,身上一条湖绉小被,上边一大半截身子露在外头,陡然间以为那是凤姑,心里升起一股火苗,张望着预备找到娟儿丫头来训一通,为什么小姐踢被子,你竟没有照看好,这样子怎么不会染上风寒。正待发作,仔细看时,却看见是珍儿站在一边待命,心里那股火苗就强压了下来,毕竟凤先是人家的孩子,自己心疼归心疼,总是要划清界限的。她于是只好自己走过去,给她掖了掖被子。香笙把凤先的手拿起来,在掌心里捂了一捂,又把手背来探她额头,觉得热确已消了,她心里有话,也是没有说出来,两只眼睛倒红了。
李太太看见香笙这个样子,心里更是酸楚,想起以往的事来,是十二分后悔。假设把凤先养在身边,同凤姑两个人倒是一双好姐妹,再不济,也不至于被别人抓了把柄,成天得提心吊胆。
这时候,苏太太走了上来,远远得冲他们喊道:“李太,香笙,我们几个凑一桌,打打小牌,怎么样?”
李太太简直被她惊了一跳,赶忙去拉香笙,示意她收敛情绪,不要给人家误会了,自己走了出去。香笙站在床边,还是不愿走,又把手在凤先头发上抚摸了两下,忽然间,凤先睁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很安静得,就是望着她笑。这个时候,对面屋子里已经响起了哗啦啦麻雀牌的声音,绿萍走了上来,冲她叫道:“香笙,就等你啦。”